金同学来我家。迟到了一个小时。

我洗了澡，头上湿漉漉地等他——他在停车场打电话：“萃萃，我从哪个门进？”

电梯一开，他正站在前面，新剪了头发，穿条牛仔裤，红衬衫外面罩了件黑马甲，上面一丝不苟地钉着大粒黑扣子。

胡子也整理得一丝不苟，像是用尺子比着画下来，从上唇两边直直画到下巴。

线条总需要一点距离才能画。

是的，金同学唇角到下巴有足够的距离。他是韩国人，长了张典型韩国明星的脸：长。眼睛也是传说中迷死人的小单眼皮。口音是非常斯文的国语，带一点点东北味。不细听，听不出。

金同学赤着脚在地板上站着。软皮鞋躺在门口的擦脚垫上。

我们开始。

一个结结实实的黑色电脑软包被拉开：先拉出一张巨大轻薄的白绸布，然后是巨型风筒。扁平的剪刀包摆在菜板旁，宝蓝色电动小推子放在地上。

我赶紧拉开抽屉，拔掉两个插销。金不紧不慢地指挥：要个三角的。

风筒是三项插头，带着从抽屉里伸出处的线，躺在地上。

镜子前的藤椅椅背，搭了条毛巾。

我再次冲湿头发，水顺着脖子滴滴答答。镜子前的粉百合散着香气。

金同学嗖一声从菜板旁抽出剪刀和夹子，进入工作状态。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光脚给人剪头发。头发落在脚上。感觉怪怪的。”

金同学，是来给我剪头发的。

他的新店开在城南，正在装修中。据说是个很创意的会所，可以做头发，也可以喝咖啡。

中间，金同学接了几个电话：一笔货款打错了账号。

他有点急，把剪刀揣到仔裤口袋里，轻轻说：等下啊。

“你相信阿哲，先把订单下了好吗？”

金同学叫金什么泽，不是金什么哲。

满地头发。

我蹲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擦。金同学光着脚，站在房子中间，调电视屏幕。

“这么小，你看着不别扭吗？”

其实一点不别扭，我不喜欢调成宽屏，人很变形。

金同学认为我很别扭，努力了一会，调成了宽屏。

又去卫生间看了一下淋浴喷头，以发型师的专业要求建议：“这根水管要换一下，十块钱就能换一根。”

我伸头看了一眼。他正举着喷头，冲脚上的头发：）

努力了很久，想拍一张金同学的工作照，最终没开口。

只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