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5-29

我没啥知识，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仅有的，是一点点好奇心。

接下来的故事里，关于知识的，对了的都是曲靖王平永说的，错了的都是我说的。

在曲靖，去看爨宝子碑。

头一回听说“爨文化”时，忍不住打了两个嗝：爨，烧火做饭，爨文化，烧火做饭文化？曲靖是个培养厨师的地方？？关于“爨文化”，我还是充分显现了一个文盲的推理能力。

寻碑的过程有点曲折，我揣了本老版地图满城转悠，居然找不着地方（后来才知道，地图上标错了），阴差阳错逛进一条手工作坊占据的巷子后，终于明白：碑，藏在曲靖第一中学里。

绕着曲靖一中转了整一圈，好容易找着门。

门卫问：“找谁？”

我： “看碑。”

门卫：“提前联系了吗？”

我：“没有。”

门卫：“看不着。”

我“为啥？”

门卫：“墙围着！”

我：“我就看墙。”

门卫搞不过文盲，就让文盲进去了。

顺着门卫指点的方向，一路向前，在一排森森树木之中，果然有道围墙，围着一个小院子。

匾额下的木门松松地扣着，从门缝可以看见里面花木扶疏，气氛静谧，有两座碑亭。

在墙外磨蹭了半天，在窄路上逡巡了一会，我有点明白：爨宝子应该是个人名。

静静地嗅着木门里湿润的气息，舍不得走，又不能翻墙进去，于是乱拍了几张，给自己留个纪念，准备离开——

刚刚离开几步，一对背双肩背包的老夫妇雍容沉静地迎面而来，看起来也像是来寻碑的，我朝他们笑，想：“要是他俩和我说话，我就告诉他们其实是看不到碑的。”

“想看碑？”还真和我说话了。

“嗯。”

“钥匙在校办公室王主任那里。”

“啊？”

“就在前面那个楼的二楼。”

“好！”

“哎，那个不是王主任？”

老夫妇中的丈夫叫起来。一个青年正匆匆走来，手里捏着一张纸。

然后，我就进园子啦：）））

王老师打开门后匆匆离去，手里的那张薄纸好像催得急。不几分钟又返回园中，引我欣赏爨碑。

这是云南仅有的两通爨氏墓碑当中的一块，也叫小爨碑。爨宝子，是一个只活到二十三岁的少年，是东晋建宁郡世袭太守。

爨氏家族是早于大理段氏的云南统治者。其先祖随庄乔入滇，曾是军中厨师。因战功受封赏，以爨为姓，逐渐完成从奴隶到将军的艰难转变，进而号令云南，在滇中最大的平坝上建功立业。三国诸葛亮带蜀军入滇曾受到爨氏拥戴，也因爨氏鼎力相助才建立了七擒孟获的奇功。后来大理段氏借唐朝力量灭了爨氏，并将爨氏子孙移民保山，以便管理。今日曲靖乃至整个云南已没有这个姓氏。而曲靖因出土了大爨、小爨两通极品碑被称为“二爨之乡”。

碑的出土在清代，一个卖豆腐的家伙刨出了它，只因缺块压豆腐的石头，就用爨碑的光滑面来压豆腐。年长日久，豆腐水里的钙质渐入石碑，使得原本用砂岩雕成并不怎么硬实的碑体越来越坚硬，这也是为什么时隔1600年，宝碑光亮完好，字字清晰，也赖清末以来人们对它的珍爱和推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几乎无法相信它已距今1600年，它是1600年前一个少年的人生凝聚，而这短暂的凝聚得上天的护佑而保留至今天。

碑上文字，被称为“爨体”，介于隶楷之间，初看有孩童般的天真烂漫，细品又有远离王道之民族特有的不拘与自信。字与字既相互依靠，又相互拉扯，表面上平静沉稳，却又暗涛汹涌，张力十足。单看每个字都活泼而富趣味，整篇观赏又气度沉雄，用王老师的话讲：“象平静而又充满扩张感的海面。”

据说很多大艺术家都极为欣赏并潜心研究“爨体”：齐白石、徐悲鸿都曾为“爨体”着迷；对民族文化遗产一向竭力保护的冯骥才也曾专程寻碑，读碑从午后到天黑，直至看不见字仍舍不得离去。还有个银行使用了它作为标记——应该是招商银行。

王老师说，我应该在碑亭前拍照，纪念我和“小爨”的相遇。

王老师说，还应在门庭前留影，纪念我对“小爨”的寻访。

谢谢你平永老师——一个学识渊博的青年。

透过你，我欣赏了一篇美文，也感知了你的家乡。而你，是那么那么地爱曲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