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八景》话古今

雷家炳

 

八景，是我国古代约定俗成的一种风物景观，大都为某一名胜地或郡、县著名景物的集合。例如燕京八景、羊城八景、关中八景、商州八景等，也是人文、历史的一种体现，历代文人墨客也多集中予以题咏描绘。同样，商南八景也是商南显著风物景观的集合，亦遗留下了不少文人墨客的题诗与歌咏。

一、           明代建县初期的商南八景。

商南置县于明·成化丙申十二年（1476）。明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年）由时任知县李鸿渐所创辑，郡人任庆云重编之《商略·商南县集》，是商南县最早编辑出版的第一部史志，其《形胜》中即载：“左有富水之固，右有武关之险，甪山峙其北，两河（州河）经其南，阻山带水，诚四塞之邑也，且境内犹有山川之奇，足为观瞻者八：曰‘青山层峦’，曰‘富水嘉禾’，曰‘盐池鸟集’，曰‘梳洗遗址’，曰‘宗渊鱼跃’，曰‘洞水如鼓’，曰‘甪山有感’，曰‘西刹晓钟’。” 同时，载有撫治参议黄卷所撰写的《商南八景》诗—— 

青山层峦

白云敛尽见岧峣，未许能齐一样高；雨过天连青壁障，风来雾捲翠屏遥。

地灵人杰襌光媚，玉闰山辉宝器饶；万仞青山刀削就，四时草木永无消。

富水嘉禾

澞出渊泉碧水渦，滋田万顷茂嘉禾；东皋千耦锄耕早，南亩收成万倍过。

同类祥形唐叔盛，共茎瑞应鲁公多；太平不在笙歌裹，未若嘉禾兆至和。

盐池鸟集

一泓清水泛咸鹾，中聚群飞羽族多；煎煮无人弛火燩，颉颃有鸟远畢罗。

池光潋滟熏风好，禽语喧啾晓日何；此处幽人曽晦跡，当时也唱採芝歌。

梳洗遗址

曾说当年梳洗人，遗楼故迹尚如新，治容还整宫中样，櫛靧曽粧頨里春。

日暖漫道多宿草，风高犹见起芳尘，花鸡遥想识青史，谁使鸣声也在晨。

宗渊鱼跃

碧水澄清见石头，锦鳞翻处浪花浮，潭中玉尺翻身白，渊内银梭动尾游。

变化长鲲思岛屿，飞腾巨鲤欲瀛洲，有时会钓金鳌客，钩住金鳌挽去舟。

洞水如鼓

窈深层山一水通，水声浑似鼓冬冬，至今响彻云霄逈，亘古流来昼夜淙。

露雨丁东犹奏籥，轰雷霹雳镟交铮，喧阗声韵淸入耳，应使晨昏配巨钟。

甪山有感

崒葎双峰势最峤，分明牛角触云霄，麓洆半亩潜龙水，巅长千年古树樵。

阴晦所晴应现日，亢阳檮雨必翻瓢，四时感召如桴鼓，谁敢轻登望穴寥。

西刹晓钟

宝刹曽唱语梵音，人间无处比丛林，四围古树群峰合，一径长林数里阴。

下界任从沧海变，上方惟许白云侵，晓钟直到青霄处，洗却浮生未了心。

 

此外，在其“山川”各章中分别载有“青山：在县东南四十里，山青水绿，道通荆襄，原无亭馆，典史黄奎建：前厅三间，后庭三间，左右厢房各二间，楼门一间。”

“富水驿：今改巡检司。唐人诗：

益戆犹来未觉贤，终须南去吊相川；当时物议朱云小，后代声华白日悬。

邪佞每思当面唾，清贫长欠一杯钱；驿名不合轻易改，留警朝天者惿然。”

“梳洗楼：在县南九十里，叠山垒石，石如楼形。

撫治参议萧廷杰诗：

浪名梳洗荒凉境，帝后何由到此山；商塞武梁通远水，秦郊楚邓隔重关。

官怜两制驱驰急，地属三分政课艰；休处且宜亭建稳，令如王子可能还。

撫治参议黄卷诗：

       梳洗人何在，盆池跡尚存；朝云螺髻湿，斜月黛眉昏。

欲理乱还长，余波秽已深；危楼高峙处，寂寞旁荒村。”

“西禅寺：在县西门外。郡人任庆云诗：

山中二月半，警见雪霏霏；倦客有駆榖，归僧正奮靡。

洗盘春韭短，开酌冻花飞；把卷娱闲夕，松明对揽衣。

——以上系在建县76年之际，创编的《商略·商南县集》中，所记载的当时之“商南八景”及其诗文摘录。

由于明末、清初战乱连年，兵燹匪患频发，至县城官邸民宅多次被焚毁殆尽，明代文献史料荡然无存，当时所创辑的《商略》及所属《洛南县集》、《镇安县集》、《山阳县集》、《商南县集》中，除后来发现台北國家圖書館藏有商略商南县集微片外（據明嘉靖三十一年刊本攝製，书名商略商南县集： [地方志] : 八卷 / 李鸿渐修 ， 任庆云纂。全国图书馆缩微文献复制中心1992 复制。），其余至今尚无见有存吧本。故此，这些明代史料鲜为人知，自清代以后所编县志中，皆没有《商略·商南县集》中所载明代“商南八景”及诗作的记载。

 

二、           清代与民国时期志载《商南八景》。

清初，原商南八景中，因“西禅寺”毁于明末战乱，故改为了“大岭观盖”；原“宗渊鱼跃”改为了“沐河冰瑞”，其余六景一直被沿用至今，只是名称与顺序略作了更改而已。如“青山层峦”作“文笔叠翠”；“ 富水嘉禾”作“富水夾云”；“ 盐池鸟集”作“盐池鸟迹”； “梳洗遗址”作“高楼梳洗”；“洞水如鼓”作“洞水鼓音”；“ 甪山有感”作“甪山笋秀”。 此“八景”系由知州王如久所命定，见载于乾隆甲子九年（1744），时任知州西山王如玖所创编的《直隶商州总志》中。

从其“商州八景十观并四属八景”铭序中“山川、名胜，惟灵秀甲于郡邑，斯品题代有传文，佳境之显于耳目者，殆非偶然。商之“八景”、“十观”，经名流之拂式也尚矣。按其景，诚足据一州之胜，第旧志此辞多绚烂，或失其真，故核其实而节录之。至在属邑者，余每经行，亦未尝不留连于其间。镇（安）、山（阳）二志，咸载八景，固不可遗；洛（南）商（南）胜景，岂容独泯？因就其显者，各为增入焉，以质之后者览者。”之载文，即可见原委。再从其“四属八景”中“商南新增：甪山笋秀、洞水鼓音、文笔叠翠、富水夾云、大岭观盖、高楼梳洗、盐池鸟迹、沐河冰瑞。”的记载来看，其亦不知商南明代存志《商略·商南县集》咸载有“商南八景”及“诗咏”之情。

清·乾隆戊辰十三年（1748），知事罗文思创辑的之《商南县志》书成四集十二卷，多师（仿）州志内容，无有艺文诗作。

现将其二卷中《形势》篇，原文录载如下：

“商南八景（州志）

甪山笋秀：北四十里，初名双峰，如笋并峙，耸秀云霄。甪里先生托迹于此因名。

洞水鼓音：南七十里，洞水如鼓，音韵悦耳。

文笔叠翠：南四十里，即青山叠嶂，一色望之翠然，经冬夏不改。

富水夾云：西（应为东）二十五里，即摩峪河，两水并行，曲回婉转，烟波流光相映带。

大岭观盖：南八十里，峰峦团结，仰望如盖，为邑水口林泉之冠。

高楼梳洗：南九十里，怪石垒成，层层高耸，从下列二石肖狮犀，有梳洗楼辨（载艺文）。

盐池鸟迹：东北里许，昔有异鸟宿池，迹结成盐，今水味尚鹹。

沐河冰瑞：东关外，即县河。水温大寒不冻，如科年结冰，必有魁者。”

然而，乾隆志又将商南八景作了“增改”，具体是：

“甪山芝秀：秦甪里先生隐处，有採芝歌。

文笔柳青：宋邵尧夫手植，详古迹。

双峰高馆：唐高太素暑簟清风馆建此志流寓。

层驿文亭：唐韩文公过层峰驿，亭址存，诗入艺文。

盐池鸟迹：昔有异鸟宿池迹结成盐，今水味犹鹹。

沐河冰瑞：河水温，大寒不冻，科年结冰，必有魁者。

高楼狮犀：如怪石垒成层层高耸，下二石肖狮犀。

洞水铿锵：洞水清流，宛然鼓音，听之铿锵悦耳。”

——从以上这些改动看，除保留了 “盐池鸟迹”与“沐河冰瑞” 这两个原来的景观，其名称亦未改动外，将“甪山笋秀”改作“甪山芝秀”、将“文笔叠翠”作“文笔柳青”、将“高楼梳洗”作“高楼狮犀”、将“洞水鼓音”作“洞鼓铿锵”。并减除掉了“富水夾云”与“大岭观盖”两个景观，增以“双峰高馆”与“层驿文亭”为替。这些“增改”不但不够严谨，而且不够确切。无论从其景观与名称措辞，皆显然要比原来逊色许多。

首先是“富水夾云”与“大岭观盖” 其景灵秀，诚足据我县之甲胜，去之无由。其次是增以“双峰高馆”与“层驿文亭”为替，实为欠妥。其“双峰”与“甪山”本系同一山名，历称“双尖”与“笋峰”； 因秦甪里先生曾在此隐居，故亦名“甪山”或“甪峰”。“唐高太素暑簟清风馆建此”之说，实属文人附会，又有称“唐高太素避暑清油河建清风馆”之说，此又与 “双峰”何干？至于“层驿文亭：唐韩文公过层峰驿，亭址存”。更是莫须有之杜撰。唐层峰驿原本在武关内之铁峪铺，境内之皂角铺枉冠其名，更无建亭的历史，何有“址存”。其三是将山形“笋秀”、“叠翠”改为品形“芝秀”、“柳青”，属丢本求末之举而不足取。

民国八年（1919），知县罗传明续修的《商南县志》中，亦载有《商南八景》，不过，完全系仿循乾隆志内容，除将旧志中“富水夹云：西二十五里”中的“西”纠为“东”外，其余无一字更改。亦无艺文诗作。现全文录载于下：

“商南八景（州志）

甪山筍秀：北四十里，初名双峰，如筍并峙，耸秀云霄。甪里先生托迹于此因名。

洞水鼓音：南七十里，洞水如鼓，音韵悦耳。

文笔叠翠：南四十里，即青山叠障，一色望之翠然，经冬夏不改。

富水夹云：东二十五里，即摩峪河，两水并行，曲回婉转，烟波流光相映带。

大岭冠盖：南八十里，峰峦团结，仰望如盖，为邑水口林泉之冠。

高楼梳洗：南九十里，怪石垒成层层高耸，从下列二石肖狮犀，有梳洗楼辨（载艺文）。

盐池鸟迹：东北里许，昔有异鸟宿池迹结成盐，今水味尚鹹。

沐河冰瑞：东关外，即县河。水温大寒不冻，如科年结冰，必有魁者。

八景增改：

甪山芝秀：秦甪里先生隐处有採芝歌。

文笔柳青：宋邵尧夫手植，详古迹。

双峰高馆：唐高太素暑簟清风馆建此志流寓。

层驿文亭：唐韩文公过层峰驿，亭址存，诗入艺文。

盐池鸟迹：昔有异鸟宿池迹结成盐，今水味犹鹹。

沐河冰瑞：河水温，大寒不冻，科年结冰，必有魁者。

高楼狮犀：如怪石垒成层层高耸，下二石肖狮犀。

洞水铿锵：洞水清流，宛然鼓音，听之铿锵悦耳。”

 

三、           新志载《商南八景》诗。

1993年新编出版的《商南县志》中，在第30卷《附录》五“诗词”篇章中记载有载《商南八景诗》，全文录载于下： 

甪山笋秀

（王肇基）

 

玉笋班依北斗傍，甪山双峙镇名疆；

何时解箨盘根固，这样干霄插汉长。

石骨嶙峋苍藓润，岩头突兀紫芝芳；

高人自爱龙孙伴，饱味烟霞几夕阳。

 

甪山高耸绝无论，玉笋参天妙有神；

日映紫芝千古秀，峰含翠黛四时新。

自来雅致原起俗，到底虚心不染尘；

落落高标谁并峙？岩头松柏共长春。

 

洞水鼓音

（吴弼臣）

出之弥显望弥深，鼍鼓蓬蓬奏到今；

洞锁仙源思觅路，人闻流水思知音。

雷轰似报龙归府，风响还警鹤语（入）林；

欲饮廉泉疑踯躅，渔阳一曲澹尘心。

 

天然古峡净无尘，流水潺潺几度春；

晓梦摧残秦楚客，大声唤醒唐汉人。

松风焦雨鸣知己，暮鼓晨钟作比邻；

洞里仙源如可觅，定从来处问前身。

 

文笔叠翠

清·文思安

                                                                                  

层峦耸翠插云端，文笔拈空雁字寒；

此去雄关还百二，擎天一柱壮奇观。

又曰：

层层叠翠壮奇观，挥落红霞雨后寒；

自是文章归大块，由来健笔属春官。

烟云缭绕浓濡墨，霄汉撑持近点丹；

毓秀钟灵天设就，此山漫作卧游看。

 

孤峰耸翠依空悬，文笔生辉灿目前；

势接魁星双点斗，光浮晓日半含烟。

千里雾绕毫端富，五色花开顶上圆；

推倒管城当一面，由来大手可擎天。

 

富水夹云

清·文思安

一水迢迢富邑东，四时云气夹溪中；

渠分燕尾春耕早，壤接龙麟夏作同。

匹练成文飞雨后，余霞散旖满晴空；

马行渡口鞭丝拨，询问阳城古驿风。

 

川原平旷觉天低，晓色波光一望迷；

不识阳城何处是，烟云横锁水东西。

 

大岭观盖

岧峣大岭落盘空，秦楚毗连冠盖通；

佛顶昙花今古现，樵肩松叶往来同。

风吹絮帽云披白，霞峰（举）芝轩日照红；

古寺一声钟未了，行人高望莽苍中。

 

高楼梳洗

灵岩自昔起高楼，传说先人处上头；

是否林容曾雨洗，果然石发任风梳。

山纡月白同明镜，水近江丹异浊流；

何必华峰观玉女，离尘古迹亦名留。

 

高楼临水静尘埃，古石玲珑作镜台；

秦楚云间开阔处，一帆飞去一帆来。

 

盐池鸟迹

邑城东北古盐池，每到清晨鸟迹施；

天与咸鹾人贺瑞，地非斥鲁（卤）客谈稀（迟）。

依稀雪上留鸿爪，仿佛霜中惊鹤知（趾）；

我独有怀苍史字，临摹古篆想当时。

 

何年鸟迹印云崖，风景盐池日夕佳；

我爱此间林麓好，大山怀抱小山怀。

——不难看出：以上新志所载之《商南八景诗》，也是不够完整与齐全的，亦没有明代八景艺文与诗作；更令人遗憾的是只有《七景》诗，其中缺少或遗失了“沐河冰瑞”一景及诗歌。

据现收集掌握的商南八景诗，多为清末文人墨客之作，命题皆应用州志所拟定纲目。显见乾隆志与民国八年志中所增改八景，是不被历史认可的。现将集存的商南八景诗除《商略商南县集》与新志所载外，补掇刊载于后，以供品赏：

 

甪山笋秀

双峰北望势峥嵘，玉笋凌霄画不成；

谁是当年高尚者，白云深处卧先生。

 

大岭观盖

股目前张萃嶂连，环山一带势参天；

几声梵罄来云里，始识浮屠在日边。

 

洞水鼓音

源泉流出碧潭深，隐隐听来似鼓声；

秦楚当年攻战处，尚留余响到如今。

 

沐河冰瑞

探源混混是原泉，冰冻科年瑞兆先；

水自澄清山更秀，一弯风景一流连。

 

混混源泉沐浴河，冰凝瑞兆不扬波；

东风谩解三更冻，南浦欢迎一曲歌。

跃鲤敬寒寻泽国，献羔上颂讶浮陀；

冲冲两岸人争凿，梦冷渔翁荷钓蓑。

（于2010年2月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