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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之美往往被人疏忽,这是因为人们习惯沉醉于其它艺术。哲学之美以三种形式体现:一是思辩之美,即理性之美。这种内在之美不可言说,唯有通过作品方可感受。其次是语言美。或许由于哲学同语言不可分割之故,所以哲学作品通常都是字字珠矶!任意挑出一部哲学作品,我们都能享受到哲学家的语言艺术。最后是结构美,也就是系统美。因为哲学是讲道理的学问,所以特别强调逻辑性和一致性,而这种一致性往往体现于哲学家一生的作品之中。以康德的三大批判为例,当我们读完了晦涩难懂的《纯粹理性批判》,我们未必能理解康德的苦心。读了《实践理性批判》之后也一时觉察不到康德哲学的整体美。但到了《判断力批判》,只要稍不迟钝的读者都能感受到康德哲学之严谨!他以挽救形而上学为出发点,先考察我们的理性认识能力,进而考察我们的实践能力或称道德能力,最后以“判断力”加以贯穿,从而证明了自由与道德存在之可能性!“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孔子定纲常伦理只是停留在主观劝说层面,属“原始给定”,而康德却以理性加以论证,康德之伟大,不容置疑。如果再进一步,读了康德晚年作品《实用人类学》,我们更能感受到康德哲学大厦之宏伟。
“我思故我在”这句哲学名言如今在中国已成时髦用语,甚至翻成多种版本,什么“我骂故我在”等等,乱七八糟。这句话原是法国近代哲学家笛卡尔的哲学命题,是针对哲学的基本问题“思维和存在的关系”而言。笛卡尔是欧洲大陆理性主义哲学的开山祖师,同时也是个怀疑论大师,当然,方法论上的怀疑乃是为了发现真理。他从普遍怀疑着手,对所有知识表示怀疑,最后认为唯有那个正在思维,正在怀疑的“笛卡尔”的存在不能怀疑,于是就有了这句名言。那么,这句话可靠吗?回答是否定的。这个命题并不是一个三段论,从逻辑上讲,此话为真则必有个前提,那就是“思维是存在物”,有此前提,才能推出“我思维,所以我存在”。问题是思维和存在是等同物吗?这个问题引起了哲学家们持久的争论。“我思故我在”简言之就是:主体是理性思维,确定我之为我的是意识和精神。若干年后,胡塞尔的现象学大厦建立起来了,这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又一个里程碑。仅活了52岁的法国哲学家梅洛庞狄,用现象学的还原法将“思维之我”还原为“本身”(肉体),他的不朽名著《感知现象学》对笛卡尔提出的这个“思我”进行了分析,结论是意识不在于“我思”而在于“我能”。他认为人们把抽象的肉体和直接经验的肉体混淆了!人的肉体和精神难以分离,而人的感官并非孤立,而是密切合作的,于是他提出了一个把感觉上升到知觉过程的统一术语——联觉。简言之,“我在”并非因为“我思”,而是因为我“能思”而且能表达。倘若笛卡尔能思,但没写下这句名言,那么这个正在怀疑的笛卡尔仍不存在!于是他有把握地写道:“在‘我思故我在’这个命题中,两个论断是等价的,否则就没有思我。然而,所谓等价是指:不是我思完全包含了我在,而是相反,我思复归于我在的超越运动,意识复归于存在。”。然而问题并没有解决。法国当代最伟大的哲学家,解构学说的创始人德里达又有句名言:“文本之外,别无他物”。这句话出自他的力作《声音与现象》,目前在中国高级知识分子圈子里屡被引用,甚至对这句话的理解,已被当作衡量一个知识分子哲学修养深浅的标准。德里达的这句名言显然具有多重涵义,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针对的仍是世界的本质,这与笛卡尔、梅洛庞狄是一致的,只是所强调的不同而已。笛卡尔要找到一个不容置疑的起点,梅洛庞狄侧重于存在,而德里达突出的是文本,也就是表征。
现在让我们来看另一句名言。“对于不可言说者,应当保持沉默。”——又是一句时下里不少人熟悉且喜欢引用的话。这句名言出自英国哲学家维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这本书仅80页,全书只写了七句话,这是全书最后一句。对一位没受过哲学训练的人来说,《逻辑哲学论》如同天书。但对一位有哲学思考习惯且有音乐天赋的人来说,不仅能从中领略到大师深邃的思想,甚至可以感受到一种音乐之美!这部哲学著作写作手法奇特,如同几何证题,以十进位制标志每一个小命题,但最后一个大命题下面没有小命题,写下这句话之后,著者开始了长达15年之久的沉默。书的前言说“凡是可以说的都可说清,对于不可以说的就必须保持沉默。”对于读者来说,最关注的是哲学家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哪些是可说的?哪些是不可说的?哲学家告诉我们,“本书是要为思想划一个界限,界限只能在语言中来划分。”于是哲学家开始划分。他先从“世界”入手:“世界是一切发生的事”,进而打通“存在”,再通过我们认识世界所运用的语言(思想之表征)找到“名字”这一语言终极构成元素。语言与世界的关系纽带乃是逻辑,所以“事实的逻辑图象是思想”,而“思想是有意义的命题”。维根斯坦的第三大命题在全书中显得最为重要!也就是逻辑图像,因为划分可说和不可说之关键就在这里。维根斯坦认为逻辑命题是重言式,也就是永真式,它对实在无所言说,不具事实内容,因而缺乏意义,但缺乏意义并非无意,因为其显示出命题与推理之关系,“逻辑先于经验”,逻辑命题是不可说的。
诚然,审查《逻辑哲学论》的推理过程是专家的工作,但作为一般读者应当明白的是,《逻辑哲学论》的最终目的仍是为了挽救形而上学!因为早在康德时期,形而上学就已名存实亡,对此,许多有识之士感到危机。因为在他们看来,形而上学是植根于人类理性企图超越自身有限性而通达无限自由境界的最高理想!而实现这一理想的唯一途经就是知识。如果这一理想破灭,人类将面临自由丧失,人性泯灭的困境,也就没有了生存依据。
现在我们不妨回头看看,从1650年笛卡尔逝世到2004年德里达过世的350多年里,哲学家们自始至终盯着哲学的基本问题不放,因为这个问题乃是人类生存的根本问题,哲学家们惨淡经营,费尽心血,目的就是要为人类寻求一条精神出路,这种探求精神的一致性,通过哲学家个人思想的一致性显示出来,这种系统之美已然超出了哲学本身。人,作为理性和情感的复合动物,关心哲学问题实属分内之事。有一个良好的阅读习惯,能让我们生活得更加充实,因为与人类的根本问题相比,个人的荣辱得失是那么微不足道,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心胸和视野。有了这种胸襟,我们就能意识到自己并非孤立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我们的生命也非区区百年之内,我们承接着过去,肩负着现在,冥想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