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

几年我死去的爱情

而我为你隐姓埋名

在月光下弹琴

对你心跳的感应

还是如此温热亲近

怀念你鲜红的唇印……

引子

“只讲故事，不讲道理。”老李把烟头捻灭，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么一句，作为我记述他故事的唯一条件。“又讲故事又讲道理那叫做寓言，我想这些事儿还不至于被搬上教科书吧……”老李抬起头看着我，“我从不想当什么有故事的人。”

老李，被我称作“高级压力、中极理想、低级享乐的中年人”，在上海过他忙碌的生活，随便干着就到了华东区主管，也随随便便就到了响当当的35岁——让事业和感情都尴尬的年纪。“我上个月去广州培训了一个当地的主管，女孩子才24岁就做到和我一样的职位，我这10多年都干什么了？”

本来我只想讲一段老李的爱情故事，可后来我发现，绝大多数男人的情感和工作都不能完全分开，当他们仕途畅达时，便有心思谈恋爱，愿意当着女人的面指点江山，大画宏图。这个敢于把情感经历一五一十说给我听的人，忽略我性别、年龄和身份人，又点燃了一根烟。

1．

那还是两三年前，佳佳打电话给我，她是我一个关系不错的大学女同学。“我有一女朋友，你身边那么多优秀男士，有没有合适的给介绍一下？”我环顾四周，把能想得起来的同性朋友回忆个遍，才忽然意识到，天，竟然没有一个没结婚也没女朋友的男人了！我调侃着问，你就不能把她介绍给我吗？佳佳说“她呀，完全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要不我早就找你了。”

我还是见了那个叫做赵琳的女人，看上去像做了很久的官太太，头发一丝不乱的在脑后扎了一个髻。泛亮的皮肤说明她很注重保养，但还是到了忍不住要丰腴的年纪。佳佳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喜欢年纪大且身材臃肿的女人，后来还得知，赵琳比我要大上两岁。

为什么总有些女孩子打扮得很漂亮？因为她们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第二次机会。在以前，这样的女人我不会看第二眼。我神差鬼使又约了赵琳之后，我知道，确实需要多一次机会。

从小饭馆出来天已经很黑了，我们兴致盎然，谈到陈染的时候我们正好经过一所小学。

“你也喜欢陈染？她很小众的。”

“小到只有我们两个喜欢。”

“是不是因为看她的书你才喜欢穿大V领毛衣？”

“我有料啊……”

接下来无法抑住的激情让我们拥吻，在漆黑的校园操场中，她进入了我的生活，进入了我的房间，进入了我的头发我的嘴唇，进入了我的寂寞。

和赵琳相处的日子里，我有一半都在华东六省一市间不停飞来飞去。她的小房子在机场附近，如果我拖着拉杆箱站在她楼下打电话，她就穿着拖鞋跑下来迎我。只要我说回来，在一片寂静的黑色中，灯一定亮着。有几次，我站在楼下看那盏灯，竟如痴如醉得舍不得上楼去。

在匆匆到来的冬天，在生命不停流转的一天天，我就这样不用决定的决定着一切，不用大脑思考，不用眼睛观望，我只伸出手，就知道她在那里守候——从没女人让我如此毫无保留的恣意妄为。

2．

电话响了，是姐姐。我溜出会议室。她带着哭腔说，父亲快不行了。我站在门外愣了很长时间，拿起电话打给赵琳。

“我爸快不行了，我要回去看他。你和我一起回去好吗？”

“不。”

“我想，如果他看到你回去……走时候就没有遗憾了。”

“这不是骗他么。”

“不！我真的想和你一起，嫁给我好吗？”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想要娶一个女人。

赵琳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发了条短信：“我有严重的子宫后位，不能生育”。

我是几代单传来着？我想不起来了，但有句话像苍蝇一样在我脑海撞击：凡是人渴望得到的东西，带给人的痛苦总大于快乐。

3．

2003年的春天开始，一场蔓延全国的白色疾病让我得到了久违的假期，我又去找了赵琳。

午后的阳光没能照进房间，我看不太清赵琳的脸。出于试探，我有意忘了安全措施，没想到她侧过脸冷冷的说，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怀孕。那个不冷不热的天气里，赵琳依然炽热，我发怒般沉浸在她海藻一样无边无际的黑发中，痴情又绝望。

她的诚恳，我感激，可决不喜欢，她毫无保留的推心置腹让我无法躲避，无法再掩耳盗铃欺骗自己哪怕一分钟。小孩子们之所以快乐，因为他们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而我们之所以快乐，是因为知道了在劫难逃。

“我要找一个不想要孩子，或者已经有孩子的男人嫁了。”她倒在我怀里，字字让我肝肠寸断。

天气渐渐凉了，一切恢复正常。我又开始在城市之间往复的飞行，看不同的云朵，以为自己历经沧海。快乐、幸福、爱情、工作、生命，反正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都为我所渴慕。然而我又有什么办法，一想到日光匆匆，生命短暂，我就有种站在高楼顶上向下栽的失重感，伴着由脚心的凉气，沿脊柱扶摇直上。

4．

快下班时赵琳打电话给我，说她认识了一个印刷厂厂长的儿子。

“他要请我吃饭，你说去哪儿好？”

“去‘大欢喜’吧，那里人不多但气氛很好。”

晚上10点，电话那端的赵琳呼吸急促。

“他向我求婚了！怎么办啊！”

“Just do it.”

第二天，忘了是周六，依然在大清早西装革履赶到公司，一个人也没有，就像我的心一样空空如也。

我溜达到一个售楼处，售楼小姐向日葵般的笑脸真受用啊！“我要是买一套房，你就陪我一晚好不好？”她说“好啊，那买房子要写我的名字噢！”我发觉自己的无聊，人家做这行，什么浑人没见过，哪会被我吓倒。

算了算积蓄，拍案买下了一套150平米的房子。我想着买房子各种繁杂的手续、收房、装修都不是轻松的事情，这样不让自己闲下来，心就不空洞了。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逛街，用买东西来填补空洞；我也一样，但没想到我买回来的是更大的空洞。

收房那天是2月14日，我买了一瓶红酒，在空落落的大房子里祭奠我薄如蝉翼爱情，爱情不在、青春不再，布满皱纹的天空、长满皱纹的黄浦江，寸草不生的钢筋丛林……上海的冬天好冷，没来得及过就要结束了。

5．

新房子让我遇见了住在楼下的肖筱迪。在屡次的同一电梯下楼、前后出租车上班，再同一写字楼的同一电梯之后，我知道她也留意到我。

遇到下雨的时候，上海的出租车就很难叫，下班时我们在写字楼门口等了很久，终于有一辆出租车过来。按照礼节我该让给她，但我抢先一步说，反正我们都去嘉华大厦，一起走好吗？

她“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的钻进车里。

“村上春树说过，绅士要做的，不是自己想做的事，而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她有点挑衅。

“我想做的事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比如抓住这个认识你的好机会。”

肖筱迪住在我楼下，和我一模一样的户型，她看到我房子时的惊讶无异于我看到她的房子——两家的装修风格几乎一模一样，甚至都有一个在宜家打折时买的衣柜，放在卧室的同一角落。

我和肖筱迪看同样的书、收藏同样的DVD，都用《向左走、向右走》的故事形容对方。我们两个天蝎座A型血的男女，看到对方便看到另一个性别的自己，连唇枪舌剑都像是对着镜子作战。

我解释不清和肖筱迪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没能得到升级，我也按照锺书先生的方法向她借书，觊觎以此增加你来我往的机会。从她那借来的书，我没时间看，也同样没时间、没心思去取悦她，两个available到时刻ready的人啊，因为与生俱来的了解彼此，而失去了发展下去的欲望。

和肖筱迪的故事无疾而终，我又想起了一句话，如果爱情中两个人完全一致，那其中一个的存在完全没有必要。

6．

公司要做一个团队激励的促进会，说白了就是小部分人的奢侈出游。广州新来的24岁区域主管王艳正需要培训，于是乎，我们一行8人去了泰国。10天的旅途中，这个80年代的女孩完全颠覆了我对女人的所有认识，或者说，她本身就超越于我对女人的了解。她有章子仪的张扬，有刘翔的狂放，她可以不主动和前辈打招呼，随口指摘别人的缺点，因为不满煎蛋的生熟，她让waiter换了三次……

“为什么去年广州12月的销售比11月增长了15%，而你们今年只计划到8%？”

“你可以打电话问广州小崔。”

“作为地区主管这些都要经你审批的吧。”

“对不起！我没那么多功夫记这些！”

从没有人用如此强硬的态度对我，那咄咄逼人的劲头，简直比对业务烂熟于信还嚣张。我不知道王艳的跋扈来自哪里，用北京话来说，她什么都“不吝”，利益、权力、职位……她没有什么可怕的——年轻、资历好、走到哪里都是宝。我开始偷偷的注意她，这个王艳是真的波澜壮阔，或者不过是覆着花朵的小河沟？一株疯长的热带植物，茂盛的枝叶让我看不清她真正的线条。但我并没有放弃，我嗅觉灵敏，目光尖锐，我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怎会被一个小丫头制住。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并没有底气，她是什么都不怕的，而让我恐慌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7．

到了泰国，我们住在张国荣生前的最爱Four seasons resort，没有海的泰国清迈把我们的激情都笼络在青色的大山中。开始的两天，我顾及工作和同事，对待王艳彬彬有礼的迎来送往。为什么旅途容易催生恋情，还是在最意想不到的人之间？

一天晚上，落着小雨，我和王艳相邀去游夜泳。水下的灯衬得她的皮肤雪白粉嫩，她并不算瘦，每一块可以突起的皮肤下面都填实了正正好的肌肉。不仅年轻，还有我许久未曾接触到的活力。漆黑的天空和麦田中点缀的灯火，小手般不断骚动关不住的心。

“你为什么说没有男朋友呢？”

“我身边只有两种人——不相识的和不识相的。”

“什么才叫识相？”

“知难而退呗！”

我潜下水底，循着亮光摸到她光滑的双腿，这是一个虚弱男子的最后一搏。

她灵活的抽身离去，什么也没发生。借助昏暗的灯能看到她回过脸时眼中放射的小刀，亮闪闪的锋利，我溃不成军。我发誓再也不要和什么80年代的小孩子动心思。谁爱征服谁去吧，认输认输——温柔如水的女人都去了哪里……

后记

老李的故事讲了很久，很多次，还是饶有兴味。其实这也是不错的办法，多年前承受不了失恋痛苦时，我也硬逼着回忆，从前的事情，一遍遍反复想，直至麻木——赵琳是老李远去的爱，肖筱迪至今还住在他的楼下，是落座在心底的另一个自己。而对于王艳，老李还有很多不舍，不是舍不得一个没到手的女人，而是他自己，像一个渐渐衰老的胃囊，没见过的新鲜食物来了，却不能消化，如果因为女人让老李伤心的话，那个人一定是王艳。男人尊严受到的威胁，远大于没能在水下开始的吻。

老李的故事没有道理可讲，下一个与他擦肩的女人也许就是我，有些人看起来相去甚远，还是爱了；有些人一拍即合，却没有那“一拍”；还有人，越来越多的，超越我们对人的理解，所以有被时代抛弃的落寞。一切细碎的感情源于纷杂，归于尘土，每一片都微不足道，拼在一起却足以让人沉沦。阿Jay又口齿不清的唱了起来，就像每天无数经过身边的面孔，有心的人还是能听出念念不忘。

我站在满心期待的屋顶

嘲笑我的伤心

想一口没有水的枯井

我用尽我的自信

要我后悔莫及等待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