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怎样吃出来的——张怀群《泾川小吃录》图文连载47∕装锅子

    

     锅子是安口窑上烧的砂锅之一种，中间是火芯，周围一卷的空格里装菜，盖中间的圆孔从火芯上套下，锅子下部有火门，木炭在火芯内自燃，灰落在与锅子烧成一体的火板上。县城里人和农家富裕户，都有从西安买的铜暖锅，一用几十年，铮铮发亮，那是家道地位在小康之上的象征。大量的父老乡亲们，一家则有一只砂暖锅，过年、过事用，其余时间休息，不语。

     干黄花、葫条、干豆角、鲜白萝卜条用开水煮后，与豆腐片、油炸后的洋芋芽、粉条、少量的白菜心、葫萝卜条为伍，把它们一撮一撮分开而不混合地装在锅子菜圈内，上面苫上一层肥肉片。如果有鸡肉块、肉丸子混在菜中间，那还有什么说的。汤和碗菜汤的炮制法一样，不同处可以不放或放少许辣面，可加些花椒颗粒，炝好汤后，灌满锅子，菜全部浸在汤中。木炭已在锅灶中引燃，操入火芯，小风匣对准锅子火口，吧嗒吧嗒由孩子们烧起来，七八下，火焰已冒出火芯，母亲喊道：“好了，好了。”孩子们还不过瘾。或者不用风匣，把锅子端在门外，火门往着风向，吸进的风一会儿吹得木炭火通红。双手举着锅子，放在红色木盘中央，周围配几个酒碟菜，端在炕上，热馒头、包子就了，一家人围坐，当了皇上、当了地主、当了县长、当了文豪的感觉就有了，他们在此时也不过如此，千里路上作官，还是为了吃穿？人为本，食为本，食要食出美味为本，仗打来打去,运动搞来搞去,会议开罢又开,口号一茬一茬,换心换脑,甚至勾心斗角,玩弄手腕,最终还是一家人围坐一起吃这装锅子最好。舒坦、无忧、无防备、不看人的眼色，不为人的好恶而活自己的人，这才是人生的第一目标。

      吃锅子的时候，是人的心灵最干净的时候，光明磊落，不伤害别人，不给别人带来灾难，不压制人，不诬告人。它能涵养人的性情，能让世道增添纯粹的心境，能不齿于人类文明的龌龊勾当。纯粹的心境，掩饰不住的骨肉亲情，永远赐于不尽的父爱母爱兄弟姐妹之爱，夫妻之爱，古道热肠，和这装锅子一样，是永恒的，是人类为之奋斗最终盼望得到的人间至爱。吃它百吃不厌，吃它吃得人人善良，不做假，不做坏事，它简单，就地取材，适应水土特征，养育得家风正，人品正，跨越式扩张，要到更远的地方去，那里只可以吃盒饭，吃只有形、昂贵而无多少营养的饭，但那样的生活过三五年，必要泪眼盈盈地回味锅子吃出的暖意。离家几十年，只所以功勋卓著，其实他的家宴上，是补上了这种乡味，才不致于因想家想亲人而贻误了江山社稷大事的。

                        2007.12.6.早望峰楼

                        2008.6.21.下午北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