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山，与石言

                                 图文/夜色

   “秦权”独坐于山巅，曾经的浮华三千与狂傲不羁已荡然无存。此时，只有一袭青衫，一盏茗荈，半轮明月，一枕山风。天地静穆，静得可以触碰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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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君带了一块石头给我，石头的两头微尖，石身平坦厚实，石面当中有微微的凹陷，不大不小，这浅浅的凹处正好可以用来承一把壶。这石头，乍看，觉得它就像一只船，憨然无邪，又有君子之气，我很是喜欢，忍不住连连称赞。

帆君用置疑的眼神看着我，问：真的喜欢？

嗯！真的！我的回答掷地有声。

帆君说这块石头放在车后备箱已经很久，一直为石头的一侧有一块像被磕破的很显眼的缺口而觉得遗憾，所以就一直没有带过来给我。

为什么要完美才算是美？

我摸着帆君所指的缺口，这残缺在我眼中却是美的另一种表达，它可以带给我更多的想象力。一直以来，我对残缺的美有着固执的偏爱。这就像我的人生，有人说我的人生缺失了一些东西，那是遗憾的，而我却不这样认为，我想正因有了这些缺失，我的人生才显得如此特殊与丰富。

帆君见我真心喜欢，释然。

当晚，我重新布了茶席。找出那把“秦权”，把它往石头上一置，石头竟不再是我初看时的样子。此时的它俨然就是一座山，石的四周被岁月打磨出来的沿壁，似悬崖。“秦权”独坐于山巅，曾经的浮华三千与狂傲不羁已荡然无存。此时，只有一袭青衫，一盏茗荈，半轮明月，一枕山风。天地静穆，静得可以触碰到永恒。

吃茶间，帆君才慢悠悠地告诉我，这石头拾自于我故乡的那座廊桥下的溪流里。

竟是故乡石！瞬间，那山、那水、那人在石面上清晰呈现，我徜徉其中，一时无言，心头却有种说不出的情愫开始生长。

我忍不住嗔怪，这么好的石头，你怎么可以放到现在才拿来奉献给我？

帆君知我对原石有种偏好，遇到有着漂亮纹理的小石，抑或形状独特的石头都会带回来给我，其中一块石头是帆君在秦岭主峰太白山的山巅拔仙台上拾得，千里迢迢带回来的。那日，帆君给我看这块石头时，正遇我心情不好，对它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就搁下了。第二日，在晚间闲下来时，我进茶室看到茶桌上的这块静默的石头，不知怎么心头就动了一下。在昏黄的灯光下，它散发出一种坚定与独立的沧桑气质吸引着我，让我情不自禁地凑近它。

这是一块梯形石头，石身如手掌大小，上面有一些被风雨侵蚀过的纹路，表面非常粗砺，在石头左上角处有一撮青苔，细看竟然还有绿意隐约可见。我伸出手，抚过它粗糙的身体，再抚过那撮青苔，青苔像是有根深扎在石头里似的，牢牢地依附在上面。我再次被触动，那遥远的崇山峻岭逶迤在眼前，我听到古老的风吹过峰峦，君立于山巅，我看到巍峨。

我没去过秦岭，想必自己今生是不可能会去到那里并登上它的主峰，虽不能“登石峦以远望兮”，而小小的一块拙石，却可以“百仞一拳，千里一瞬”，让我坐而可拥，石无言，然石却能达意。这块秦岭石，我把它摆在门厅玄关处最显眼的位置，那撮青苔，一年之后依旧牢牢地扎根在石头之上。

山不可迁，借石来寄托山水之情，以小观大，怀思甚远。

越来越喜欢这些原始粗糙而坚硬的石头。因为实在喜欢，在房子装修时还采用大量的青灰色蘑菇石装饰客厅和餐厅的墙面。这种粗犷，一般人都难以接受，唯我对这些石墙是百看不厌。

想做一个优雅的女人，应玩赏一些精致而柔美的雅物才更显女人味。我也喜欢精致，但却更钟情于这些未经雕琢的粗犷美。我甚至还想在客厅一隅置一块大石，让我于家中就可寄山水之思。只是询问后得知这样的一块大石至少有千斤重，也就只好作罢。

唐代诗人白居易是一个石痴，他有诗云：“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俗用无所堪，时人嫌不取。”但他慧眼识石，两片“时人嫌不取”的石头，他用来“一可支吾琴，一可贮吾酒”，如此闲趣，乐在其中。

我不是石痴，却极喜欢这样的闲趣。相传，陶渊明归返田园后，在他的东篱旁有一巨石如砥、纵横丈余，他每每醉后就坐卧巨石之上，醒来发现此石有醒脑提神之用，便郑重其事地为之取名“醒石”。

我也要为帆君送给我的这块故乡石取个名。想了几个，我和帆君都觉得不够中意。茶毕，上床入梦前，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名。翌日，我对帆君说，这个名无论你喜不喜欢，都不许再改，我已决定就用它了。说完，略顿几秒，而后非常郑重地道出两个字：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