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与茶跳一支舞

                                           图文/夜色

这是时光的赠予，又是一把时光之锁，闭合了又开启，每一张沉睡的叶子在沸水里长成泥土、山川、河流，最终与守候它多年的人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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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一，早晨，阴冷，不想出门，一大早就起来煮水泡茶。有多久没有一个人这么安静地沏壶茶喝了？想来已经很久了。

想喝台茶，那就“阿里山”和“冻顶”了。这茶是杭城的一个茶人送的，那天我说我想念台茶了，他便迅速寄来十多款小包装的台茶给我，收到茶的那天，满满的茶之温暖。

我先泡了“阿里山”，再泡“冻顶”，两款茶，细细闻，慢慢品，香气纯正，回甘不分上下，但山韵又各有千秋。台茶，依旧是我心中的台茶，未变，未偏离方向，品着它们，心绪便飘到了十多年前，那一年，在江边，我喝了人生中让我一见钟情的第一款台茶，它的名字叫“翠玉”……

有信息传来，是她的，她说：有点小忧伤。

我看着这几个小小的字，不讶异，慢慢地又喝了一杯热热的冻顶，含住满口的茶香之后回信：嗯，我懂。

仅三个字，我知道就够了，这个时候的她其实并不需要我大量文字的安慰，她只是在这样阴冷的早晨想起一些事，心有些荒凉，而这忧伤必须要有一个着落，不让它们继续漫延，我，就是那个秘而不宣的着落点。我愿意做这样的着落点。

其实，在这个不见阳光的早晨，或者说是在光阴面前，我也难免会有点小忧伤，忧伤自己越来越无法把握住许多平凡琐碎的时光。因之，这个腊月初一，我不想出门，我想让自己安静地停在时光里，把灵魂交给茶来填满。

光阴移至中午，午饭后，我没有小睡，继续煮水泡茶喝，先喝一款“兰香水仙”，再喝“三仰峰肉桂”。这两款茶与早上的两款台茶完全不同口感，就像领略了两幅完全不同风格的山水画，晨间那幅幽谷苍苍，午间这幅沉雄古逸。

茶间，听到一个温情的片断：一个四十八岁的男人，深爱着一个女子二十几年如一日，他在手机上存着那女子的一张照片，在闲暇之时，他经常会打开照片看一看她，即使工作繁忙，他也总是会抽个空隙点开她的照片，他说，那几秒，就像与她面对面，目光碰撞，灵魂交融。

一个外表内敛沉静的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我有些吃惊，这种深情与长情，旁人听着也觉温情！他深爱的女人，我见过，是一个充满灵性温婉的女子。

想起张晓风说的一句话，“爱一个人就是在寒冷的夜里不断地在他的杯子里斟上刚沸的热水。”

是的，爱一个人就是想着他（她）时就满心的温暖，这温暖犹如刚斟上的杯中茶，捂在手中，热热的；入口，暖暖的。

可是，这世间除了温情之外，却总是有一些孤单的人还在孤单。

送给我这两款岩茶的人是一个单身男人，他将近五十，阅人无数，可至今没有找到心中所爱，他说，如果在今年还找不到真爱，那就不再寻找，此生就与书和茶相伴到老。

我想对这个男人说千万不要放弃，可最终却没说出口。真爱难求，我又怎会不懂！若可以苟合，那原先的婚姻就不必以分手为结局。人与人之间除了要有缘分，还要有一种磁场，彼此相吸，这缘分才可以把握。

于是，便又想起早上给我发信息的她。茶，一杯一杯喝着，心莫名地有些酸起来。

一个下午，两款茶，再掺进人间的一些冷暖，夜幕已开始笼罩，隐隐约约听到雨声响起。这样的雨夜，是最适合喝茶的，若可以，我想与茶在暗夜里跳上一支舞，这是我一直想的。

我备好水，焚了香，静等约好的友人带茶过来，忽又想起楼顶上那株梅花已结了花蕾，便带上剪刀上楼，冒雨剪下一枝，回屋插在茶孟里。灯光下，带雨的花蕾那么动人，仅一朵，虽未开，却让原本笃静的茶席泛起涟漪，这种生命的自然萌动，在寒冬腊月里丝毫不因渺小孤单而逊色。

戌时，友人到来，带来了四年前的岩茶“北斗”，说是因茶返青自己刚刚焙过火，整整焙了一天。岩茶焙火这个工序非常难把控，我曾经焙过一次，却把茶都给烧了，我对友人亲自焙的茶很感兴趣，赶紧烧水泡起。

这次我泡得特别认真，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疏忽。

很意外，茶出奇的好，茶汤柔中带骨，醇厚，凛然，毫无青味，因沉睡了四年的光阴，即使刚刚重新焙过火，入口时也能感觉到那么一丝丝的陈梅香，这是时光的赠予，也是一把时光之锁，闭合了又开启，每一张沉睡的叶子在沸水里长成泥土、山川、河流，最终与守候它多年的人会合。

哦，四年，我想起与友人深交正好是四年。在我说出“四年”的时候，我们突然沉默，沉默是一种留白。

片刻以后，我由衷赞美，这款茶是这一天中让我喝得最欣喜的。

友人笑了，没有接着我的话题，却拿起我剪下的那枝梅花放在我的衣服上，说：这枚红的花蕾与你的衣服好相应。

我莫名娇羞，但迅速把它隐藏在一杯茶里，然后踏着茶叶的裙裾，和着窗外缠绵的雨声，开始起舞。哦，我竟然迷恋上这样的舞步了，轻轻的，软软的，绵绵的，跳了一支还想再跳一支，夜未尽，我都不想停。

我似乎是茶醉了。

一直在想，当有一天，我能与茶跳一支舞的时候，我的灵魂是高贵的，亦是美丽的，这与自身以外的世界无关，只与自己的本真有关。

子时，友人起身离去，我清醒过来。我收拾茶具，抹去这一天中留下的所有茶痕，让茶席复原，无茶似有茶。

我把那支梅花移插在小花瓶里摆在我的床头边，我想明早一醒来就能闻到它迷人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