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月光倾城

                                              文/夜色

那是她第一次把“老了”当作一种憧憬，只要两个人是注定的缘分，年轻时没能遇见到老了也一定能遇见，那种美，应该就像月光倾城的初冬夜晚，沉静、内敛、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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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说很想她了，约她出来吃茶，她挑了一件白色毛呢连衣裙穿上，出门，月光倾城，她走过一排排香樟树，香樟树的枝叶高高地迎着月光，投下影子，映出初冬的薄寒。

快到天桥时，抬头，皓月挂在桥的正上空，她拾级而上，忽闻一阵花香袭来，是玉兰吗？不！她马上否定，现在不是玉兰花开的季节，况且它的香气里没有这种独特的清幽。她快步上去，在桥中央，看到有人在卖花。

走到那篮花面前，她弯腰拿起一支，长长笔直的花茎，顶部结着好几个花蕾，有些已开出白色的花，有点像百合、像兰花、亦像美人娇，细细地闻，这香，那么清幽空灵，是的，就是空灵，她从未闻过这般空灵的香气，空灵如月光，仿若有仙来。

“要买花吗？买枝七里香回家慢慢香吧。”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她才发现卖花人竟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发型很潮，穿一件深色卫衣，里面露出白色衣领，下面是一件深色牛仔裤，阳光干净清爽。一个男孩，一篮洁白的花，配着这月光，这薄寒的初冬原来可以这样温柔。

“它叫七里香”？

“嗯，是的。”

“难怪我远远地就闻到了它的香气，它的花期长吗？”

“一周左右。”

“多少钱一枝？”

“十块钱三枝。”

 她伸手去拿钱包，却傻了，竟然没有带钱。她尴尬地把花放回花篮，正想离去时，看到一对年轻的恋人走过来，男孩子挑了九枝花深情地递给他的女孩，女孩闻着花香，满脸甜蜜，尔后却突然忧伤地说：“等我们都老了，你就不会这么浪漫了。”

“老了，也可以很浪漫的呀，那时，我会有更多的时间买花送给你。”男孩子的声音低柔清晰。她喜欢听恋人之间讲一些情话，情话可以让花开得更俏，让风变得多情，让月色变得生动，无论是“琼瑶式”的，还是“莎士比亚式”的，这些在别人耳里是文绉绉的情话，她听着却是动人心弦。

老了，也可以很浪漫呀。这话，让她想起《暗恋桃花源》里的江滨柳与云之凡的一段对话，云之凡感叹如果现在不能遇见，到老了遇见还有什么意思，而江滨柳却说：“老了，也很美呀。”

当时，她听了这话之后第一次对“老了”有一种憧憬，只要两个人是注定的缘分，年轻时没能遇见到老了也一定能遇见，那种美，应该就像月光倾城的初冬夜晚，沉静、内敛、丰厚。

只是，剧中的他们最终因战乱分开，四十年后，江滨柳重病在身，他千方百计地找到云之凡，等到再相见时，他们彼此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情感，只是客套地聊了一些家常，之后，云之凡起身告辞，在走到病房的门口时，江滨柳终于无法抑制，非常艰难地问了一句：“这些年，你有想起过我吗？”……

她记得当时看到这儿时一下子泪涌。这些年，你有想起过我吗？有想起，可是那又有何用？相爱终究未能相守，世事总是无常。可是，即使未能相守，但他也想在离开人世之前见一见这个让他每日牵肠挂肚的深深爱着的女人，知道她也像他一样想着她，他才愿离去。这样的老了再遇见，还很美吗？很美，当然很美，美得让人心痛，让人流泪！

    想到剧中那些片断，一时之间她有点唏嘘。年轻的恋人捧着七里香亲密地离开，月光铺在他们身后，像长长的白色婚纱，亦真亦幻。

    她相信男孩那刻说的话是真心的，只要一直深爱着，浪漫又何时不可？爱总是会在人最不提防的时候给人惊喜，只是人生不是一座天桥的距离，这么短，这么稳妥。任世间白云苍狗，愿他们的爱情到老依旧可以很美，很浪漫。这种爱难求，但她相信一定存在。

“你，买花吗？”卖花男孩的声音轻轻响起，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她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着摇了摇头。没带钱，那就不要再留恋了，况且友人还在等着她。

    与友人见面回来已近子夜，她照旧天桥上过，隐隐约约，她又闻到那空灵的香气袭来。原来卖花的男孩还在，正提着花篮准备离开。她走过去，看见花篮里还剩三枝七里香。

“花还没卖完？”她走近时，忍不住又拿起花用力闻一下，再放回去。

“哦。是你。”

“你记得我？”

“嗯，我记得你的这件白色连衣裙，觉得这花特别适合你。”

 呵，白色连衣裙在冬夜是显得特别醒目，再加上这皓月的银色之光照在她的连衣裙上，别有一种素雅灵动。

“这花，我真的很喜欢，但……不好意思，我今天出门时忘记带钱了。”说完，她有些懊恼，如果知道这么迟了卖花的男孩还在，她一定会向友人借钱，她是多么喜欢这七里香啊。

“那……这几枝花就送给你吧。”说完，男孩从花篮里拿出花递给她。她惊喜，但又觉得这样不好，想拒绝，而手却已情不自禁地接过了那三枝泛着迷人香气的七里香，在她正想说声“谢谢”时，男孩已小跑着离开，从台阶上一级一级跑下去，跑向月光深处。

她目送男孩离去，又凑近七里香闻了闻它空灵的香气，想起“悦纳”这个词。这月光、这七里香、这卖花的男孩，还有那一对年轻的恋人，这些美好的偶然遇见，欣然悦纳，不经任何彩排。若人的一生可以毫无设防不断地悦纳与悦出，到老了，应该也是很美的。

于是，她想把这些遇见写下来，人活一世，能清晰记住且留下的东西实在太少，很多情景随着时光的流转而无法重新描摹，而文字是最妥贴的一种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