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情劫，最痛莫过如此

                                            文／夜色如茶

 

      当我老了，牙齿都掉光了，你还会吻我吗？男人回答，没有牙齿，那我就吻你美丽的牙床。 

------------------------------------------------------------------------------------------------------------------------------------------ 

楚昕发现自己是从认识他开始魂不守舍的。

与他的第一次遇见，是在一个健身房里。那天，楚昕在跑步机上跑步，不小心把耳机掉在了跑步机上，她脚步一阵慌乱，差点摔倒。这时，旁边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并迅速在她的机子上按了“停止”键，楚昕这才跟着跑步机的速度缓缓停下。他捡起耳机递给楚昕，她便记住了他的样子。

     是一个帅气的男人，高个，小麦肤色，脸上线条刚毅凛然，还有那湿透的小背心下健硕体型，让楚昕的心莫名其妙地乱蹦了几下。在健身房她见过比他更健硕的男人，那一刻，却独独对他的身体有了喜欢。

      人与人的纠缠，有时候在一刹那就可以产生。

      不用很多废话，他们就这样认识了，那时他四十出头，与妻子关系冷漠，一直想要离婚；她三十六岁，家中有一个爱她而她却不爱的白面书生模样的公务员老公，日子过得干干净净、平平淡淡。

楚昕的出现，促成了他想尽快离婚的念头。她那双如湖水般深幽的眼睛，让他觉得像她这样安静的女子是多么适合自己，他是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而他妻子的性格也很强势，两个人几乎水火不容。

楚昕是在第一次见过他之后的那个夜里就梦见了他，梦见他如炬的眼睛，梦见他湿漉漉的强壮胸膛。醒来后，看到身边躺着比女人还白净纤瘦的丈夫，她知道，从那一夜起，她会对眼前的身体慢慢失去热情。

是的，楚昕把自己的热情全部都转移到了那个粗犷、霸道、男人味十足的他的身上了。在他第一次亲吻楚昕的时候，楚昕觉得他舌尖上有一种“微毒”，麻麻的让她不能自持，渐渐的，她有了“毒瘾”，疯狂地恋上他的一切，甚至有时候他粗野无理的样子她都觉得迷人得不行。她一边骂着自己是荡妇，一边不可抗拒地一次次接受他的邀约。

楚昕与朋友合资经营一家化妆品店，因此，她可以非常自由地腾出自己的时间约会。他知道她喜欢海，每次约会他都会在海边订好房间，而那个房间一定都是面朝大海，他们就在落地窗前跟着汹涌的海浪翻云覆雨，不停地在云雨中享受彼此，一次又一次，直到他脚都有了抽筋的感觉，才瘫软在她怀里，嘴里还不停地念着，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楚昕带他出现在我面前时，他刚刚离了婚，他们相识也差不多刚好一年。

我对这个粗犷而帅气的男人说不上有什么好感，就是觉得楚昕不是他的对手。对手，我也不知怎么会想到这个词，当时，我有一种预感，原本属于安静的楚昕最终会败在这个雄性特别彰显的男人手里。

在我和楚昕私聊的时候，她对我毫无保留地说着他各种的好，她说全天下的人都会嘲笑她这样的迷恋，只有我不会，只愿意和我一个人分享她的爱情。看得出来，她已完全沦陷在这场偷来的爱情里。

我问她，今后如何打算？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的远方，冷漠且坚定地说，我准备离婚。

听到她说这话，我并不意外，女人永远都是思想主宰身体的欲望，灵与肉绝不分离。

楚昕提出离婚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目瞪口呆，如此一个安静贤淑的女人，竟然不守妇道！竟然抛夫弃子！

楚昕的丈夫冷静地思考了一个月后，同意离婚，并且把所有的存款分一半给楚昕，两套房子一人一套。这个白净纤瘦的男人令身边的人都刮目相看，有人说他过于软弱不像男人，也有人说他内心如此强大与宽容，是男人中的男人！

在离婚的那天，楚昕哭得很伤心，她给我打电话说，她对不起她儿子，对不起她前夫，说自己是个坏女人，应该下地狱。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

   

 

楚昕在离了婚的当天就搬到他的住所，他们开始正式同居，尽情享受二人世界。她把化妆品店转让给她的朋友，因为他说不想她在外面抛头露面。

楚昕像个完全没有主见的小妇人一样遵从他的意见，她心甘情愿待在家里只做他的女人，每天做好早餐看着他吃完送他出门，晚上煲好汤等他回来共进晚餐。楚昕想，过不了多久，他应该会向自己求婚的。

四季轮回，一年很快过去。一年后我看到的楚昕明显瘦了，原本白皙的脸上竟然长出了两块明显的黄褐斑，那双看上去如湖一样深幽的眼睛更深不见底，失去了灵动的光彩。

那天，我们一起喝了点酒。

微醉的楚昕问我，你听过最动听的情话是什么？

我眯起眼，想了想，说，当我老了，牙齿都掉光了，你还会吻我吗？男人回答，没有牙齿，那我就吻你美丽的牙床。

啊，美丽的牙床！楚昕重复着这句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斜斜地倚靠在沙发上，说，他曾经对我说，我要让你的后半生如四月的紫丁香一样芬芳，而且越老越芬芳。紫丁香啊紫丁香……楚昕喃喃念着，伏在了桌子上，眼里有轻泪闪动。

我没感觉到楚昕的芬芳，仅一年的时间，眼前的她就如一朵凋败的白玉兰，黯淡，无神，忧郁。

 

 

楚昕彻底忧郁了。她始终没有等来他的求婚，甚至有一次楚昕鼓起勇气向他求婚，他竟然抛下这样的话，结什么婚，结过一次婚还不够吗？这样过着就是了。

女人和男人就是不同，男人重获自由后，他需要女人，但他不会轻易再入围城；而大多数女人离过婚后，她更缺乏安全感，如果遇上心仪的男人，还是愚蠢地渴望用一纸婚姻来捆住两个人。

爱一个人，就是要完完全全地占有他，包括他的身心，包括形式上的一切。这是楚昕说的。

更不可思议的是，后来的他竟然每个月就给楚昕仅仅够三餐的伙食费，其余的一概不管。当爱情这件华丽的衣裳每天都沾上柴米油盐的斤斤算计之后，它的光鲜和浪漫就消失了。

楚昕所有绮丽的梦都幻灭了。她很少出门，怕别人笑她咎由自取，只是偶尔打电话跟我哭诉，我静静地听，我懂她的苦，可我帮不了她。

 

 

又一年后，楚昕身体出了状况，一检查，是胃癌二期。胃癌，医生说长期抑郁的人很容易得。这样的大病，只能到上海去医治。

我去看望楚昕，在上海某大医院附近的一个简陋的出租房里。因为要在上海长期治疗，医院住不下这么多外地来的长期病人，他们只能租来房子住在外面，每天再到医院治疗。

楚昕，可怜的楚昕，我在那个逼仄而阴暗的房间里见到了她。

她靠在一张旧旧的单人床上，脸色苍白，两块黄褐斑更显突兀，眼神毫无光彩，像一潭死湖。原本那个丰满、圆润、温婉的楚昕，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薄命的人呀，而如今，那个曾经的楚昕已彻底留在了过去。

我心酸地问，他呢？

楚昕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旁边楚昕的母亲告诉我，说他送楚昕到上海后就回去了，说是要工作，这一个月来，都是她在照料楚昕。

啊？他怎么可以这样？！我真想骂那个男人，可我看到楚昕闭着眼，身体有些微微颤抖，我知道她在母亲面前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痛苦。我沉默了下来，走到床边，轻抚着楚昕已瘦得皮包骨的肩膀，我想传递给楚昕一种生的力量，可是我的力量在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

楚昕刚做过治疗的身体有些虚弱，我不宜久留，临走时，我忍着泪凑近她耳边，说，坚强，楚昕！

我在她枕边留下一个装着钱的信封，不说再见，就走出了那个阴气逼人的小房间。我不敢说再见，怕一声再见，就真的永远不相见了。

那天，我带着楚昕闭着眼颤抖的样子，迎着冷冷的风穿过上海一条条繁华的街道，登上飞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看着机舱外变幻莫测的云朵，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楚昕从上海回来后，就搬离了那个男人的住所，住进了离婚时所分得的那幢80多平米的房子，除了见她的父母和她的儿子，不跟任何人见面与联系，包括我，也包括那个男人。

我想了解她的身体状况，只能与她母亲联系。她后来又到上海治疗过一次，医生叫她做化疗，或许可以延长几年生命，但楚昕坚决不肯。第二次从上海回来后，她就再没去过任何医院，只叫她母亲买一些中药回来，她每天熬着喝一些。

楚昕，她把自己隔绝成了一个孤岛，她在煎熬着生命中最后的那些失魂的寂寞，煎熬着肉体与精神交错的彻骨疼痛！

在一个夜里，我突然收到楚昕的一条短信：无论如何，我感谢那些面朝大海的日子，不后悔！

是的，这就是楚昕，与我有些相似的楚昕，既然付出了，我们都不轻易后悔。

看到楚昕的信息，以为她愿意见我了，我马上回拨她的号码过去，手机已是关机。

 

 

没过多久，刚满四十岁的楚昕离开了人世。

我去送她最后一程。那个男人和他姐也去送她。我站在他们后面，听到他低声跟他姐说，以后要把楚昕的墓地和自己移到一块，给她一个名分。

他姐说，你脑子进水了，你给了她名分，那你以后的妻子怎么办？你还要再娶的呀。

冰冻三尺！

楚昕，此时的你，还会在乎这个名分吗？夜夜辛酸泪，处处难为情。一场情劫，最痛莫过如此！

有朋友给我发来一曲《寄生草·山门》，里面有几句我特别喜欢，楚昕，我想把它送给你：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楚昕，走吧，不要留恋，走了，就不用受身外之累了。

寂寞芬芳，孤魂一缕。

楚昕，我不哭，你安息吧。

 

 

注：图片来自网络，自经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