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游荡在记忆中的疯子们

                                            图文／夜色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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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城市总不乏有那么几个疯子游荡在街头。

我住在这个城市的城东区，在我家楼下的那条街上，我经常会看到一个穿着怪异的男疯子在那里游荡，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城东哥”。

一般游荡的疯子分为有家疯子和无家疯子，躁动的疯子和安静的疯子。城东哥貌似是有家的安静疯子，他个子不高，头发中长，喜欢穿女人衣服，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更换，而且在游荡的疯子们中绝对堪称“时尚”。

昨傍晚，我在停车时又遇城东哥，这次，他把我真差点雷倒。只见城东哥头戴酒红圆顶小礼帽，一件绿色套头毛衣，一件黑色薄短裙，粗壮的腿上紧绷着一双黑白相间的斑马厚款长统袜，肩上背一个粉红双肩包，还有，就是他竟然走国际潮流，把一个黑色文胸套在了毛衣外面，内衣外穿，那双结实的男人腿倒是走出几分女人的姿态。

无疑，城东哥的这一身打扮招来很多路人的鄙视与耻笑。我看着城东哥的背影消失在黄昏的路口，暗忖，莫非疯子也知道爱美？抑或城东哥的前世就是个女人，但在今生投错了胎变成了男儿身，所以，他一直纠结其中不能自拔，最后成疯？

当然，我无法深究城东哥发疯的原因，就像我早晨边开车边无聊地揣测那个出现在城市西区的一个疯子“城西哥”发疯的原因一样，不得而终。

很长一段时间，在每天早晨都会看到城西哥游荡在我上班必经的城西路上，双手交叉胸前，步子不紧不慢，嘴里念念有词。城西哥像是无家的疯子，他的头发已长到腰际，且已打结成一个长长的马蜂窝状了也没人帮他修剪，从他头发的长度上看，他一定是已疯了好多年好多年。城西哥在我视线里出现是从夏末开始的，那件脏兮兮的军大衣从夏穿到冬。

莫非，疯子是没有冷热之分的？

其实城西哥长得也并不丑，高瘦的个子，脸上轮廓分明，如果有人帮他稍作整理，他真的不逊于曾经红遍全国的那个“犀利哥”。

从城东哥和城西哥的身上不难看出，有家的疯子比无家的疯子多少应该幸福一些。这让我想起儿时故乡的一个中年男疯子，大人们都叫他疯阿遂。疯阿遂虽然父母双亡，但他那家境不错的弟弟对他的照顾还算是尽心的。记得学生时代，我和几位同学每天放学回家都必经他家门口，都能看到他穿戴整齐地坐在家门前的那张矮凳上，或是徘徊在那条街上，脸上一直傻傻地笑着。有些调皮的小男生还捡来地上的小石子扔向疯阿遂，可他还是傻傻地笑着，仿佛是个神人，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伤不了他，直到他家人的出现，赶走那些调皮的孩子。

莫非，疯子是没有痛的知觉的？

疯阿遂算是个安静型的无害疯子，那时候胆子算小的我在走过他的面前时也不会感到害怕。但在后来念初中时，一次午后放学回家却把我给吓住了。那天，我和几个同学走近他家门前，他刚好靠在门边上，那一刻，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眼神里似乎有一个无望的黑洞，黑洞里有一股巨大的悲痛、恐惧，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气，正将我牢牢地往那个黑洞里吸进去！我禁不住一阵颤栗，大叫一声，赶紧跑开。

从那以后，不管在哪遇到疯子，我都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且从来不敢看疯子的眼睛。虽然在我的记忆中，安静的疯阿遂从来没伤过人，但在他直勾勾的眼神里，我总觉得疯子的体内一定有一座巨大的火山，那火山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

疯阿遂就那样在那条街上贯穿了我的小学时代、中学时代、高中时代，他融进的不仅仅是我的记忆，而是那一条街上整代人的记忆。但我发现，在十多年的光阴里，我们都长大成人了，父母们都添了不少皱纹和白发，可偏偏就是疯阿遂一点没变，时光流经他身上仿佛就停止了似的。

莫非，疯子是不会变老的？

就在去年春节，我回老家走在那条街上时，意外地看到了疯阿遂，他穿着棉袄正坐在家门前晒着太阳，又一个十多年未见，脸上还是那标志性的傻笑。但是，在暖暖的太阳下，他头上那一头白发刺到了我的眼睛，我惊叹，原来，没有思想的疯子也是会变老的！更何况我们这些算是有点思想的人。

记忆中，我还见过一个半疯的男人，他是我同学老公的哥哥，是属于间歇性发作的疯子。他大学毕业后，曾经在我们学校的教务处工作，工作两年后就得了病，听说是为情。他父母在世时，因为有人照顾，过得也算平静，最多就是在他家附近的学校外圈走来走去，而且脚步比一般的疯子都要快。后来，他父母去世，同学的老公和他姐姐忙于事业，怕他发作时到处乱走，觉得把他送到疯人院里看管还有治疗是最放心的。在他刚被送进疯人院没多久的时候，我陪我的同学和他老公一起去看过他。

那天，他被医生带到会面室，一张脸苍白，人也消瘦不少，但属于清醒正常状态。他一见到他弟弟，就赶紧过来拉住弟弟的手，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他，说：“我不是疯子，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回家！”

那是一种绝望的眼神！那种绝望让当时的我心里不禁又一阵颤栗，我知道在后来的岁月中，会让同学老公的哥哥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

事实确是如此。

岁月一段段过去，一路走来，我们对疯子总是存在着莫大的鄙视，细想，其实身边有些人是不是连疯子都不如？

我记忆中的那些疯子他们的脸上大都只有一个表情，就是傻笑。傻笑好啊，我也喜欢傻笑，嘿嘿，但就是笑得不持久。

突然想起，这半个月来，我都没看到城西哥出现在那条街上了，他会游荡到城东区来吗？如果真的来了，我想那会是在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在“花样年华”的拐角处遇见了城东哥，他们傻笑着对视了一眼，城西哥轻声说：“我在前世就一直找你，原来你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