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了，擦干眼泪就没事了

                                            图文/夜色如茶

         那一种凄苦，我没有尝试过，但我可以想像。令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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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子哭得伤心呀，她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寒冷的冬风呼啸着吹过田野，吹得欢子两脚僵硬、两手通红，她的脸上沾满了鼻涕和眼泪，还有泥土。欢子惊恐地看着几个叔公把棺材的盖子盖上，惊恐地看着他们拿起那一枚枚巨大的钉子，紧接着听到一阵阵敲钉子的声音传过山头，迂回，再传过山头。欢子害怕这声音哪，她哭喊着踉跄地跑到棺材边，只是，任欢子哭得天昏地暗，她是再也看不到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了！

    那一年，欢子刚满两周岁半，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是欢子年轻的母亲。

    欢子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怕自己带不好欢子，在妻子去世后的那一年把欢子寄养在了远房亲戚家。

    小小的欢子在远房亲戚家里没有得到任何一点温暖和爱护，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她的亲戚经常是给她一碗饭一根咸萝卜让她独自坐到灶边那去吃，不听话的时候还要受罚，晚上被关在山脚下那个寒风刺骨的空猪圈里。

    被关在猪圈里的欢子哭红了眼，她想去母亲的坟地上找母亲，也想去找那个有点懦弱的父亲，可她认不得路呀。蜷缩在一角的欢子经常就这样想着哭着，哭着想着，断断续续，睡了又醒，醒了再哭。

    在欢子七岁的时候，她的父亲终于过来接她回家了。那个家虽然狭小清贫简陋，父亲虽然是寡言内向，但对欢子来说，只要可以不再被关到猪圈里，可以背上书包上学，她就满心欢喜了。

    欢子是争气的，她知道读好书是她唯一的出路，上学后的她一直勤奋努力，中考的时候考上城里的重点高中，后来她顺利考上了一本，来到了温州，读到大三的时候，她成了我女儿的家教。

    欢子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外向、活泼、思维敏捷、有着清秀面庞的姑娘，而就在这个周末，她上完课后我刚好在茶室喝台湾的大禹岭茶，于是请她坐下品饮一杯，于是也就知道了她凄凉的身世。

或许是我认真倾听的关系，或许是屋里的音乐和灯光适合回忆，抑或欢子把这些伤心往事压抑太久，在我泡出的茶香中，欢子已完全敞开心扉向我描述着她记忆中那一幕幕场景。欢子说着说着，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眼里已噙满泪水。

欢子从读大一开始就勤工俭学，没再花父亲的一分钱。她父亲一直未娶，实在是因为家里穷。欢子说每到寒暑假她都不想回家，不是因为不想见家人，而是在那个家里，根本就没有属于她自己的一个小小的空间。欢子的父亲五兄弟合住在老房子里，小时候可以跟着大人睡，可现在她已是大姑娘了，她渴望有自己的空间。欢子说，她喜欢书，也想买书收藏，但是，如果买了书，积累起来，四年大学毕业后，她都不知道把书搬向哪里？她只向图书馆或同学借书看。

噢，可怜的欢子呀！从她的身上，我看到了山间野草的那股韧劲。

我对欢子说，一般人在三岁前的记忆几乎是没有的，七岁前的记忆也是模糊的。欢子说，虽然她母亲下葬时的场景外婆在后来有对她描述过，但欢子总觉得她母亲入棺材的那一幕是她自己清晰记得的。还有那猪圈、那咸萝卜，这两样东西已像魔咒一样锁住了她小小的心灵，以至于到现在只要一闻到萝卜味，她就会想呕吐。

    那种凄苦，我没尝试过，但我可以想像。欢子她那细黄的长发和瘦小的身子一定是小时候缺乏营养导致的。在那一刻，我真的心疼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我递给欢子一张纸巾擦拭那欲溢出眼眶的泪水，并跟她说对不起，不该提起她的家人，让她回忆起凄苦往事。

欢子笑了，那含着泪水却又泛着笑意的眼睛让我不敢直视。欢子说，没事，哭过后擦干眼泪就没事了。

我喜欢欢子的笑容。任何一个人，笑总比哭好看。命运中的坎坷总会跨过去，何必又整日愁眉苦脸埋怨命运的不公。

    欢子又变回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她跟我谈音乐，谈时尚，谈校园恋情，这个时候你是完全看不出她竟是那个从山沟沟里出来的苦命女孩。

欢子说她第一次到我家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她说这三年来，她给很多学生做过家教，有些人家里装修得富丽堂皇，但没有一个让她感觉得到如我家这般温馨。欢子说，有些有钱的家长对她们这些当家教的大学生非常不屑，甚至是粗话连篇。有时候，我真的为身为这方水土的某些人感到汗颜。人，一朝富贵如天，一夕或许就悲贱如土，人生无常，富，无需自傲，贫，亦无需自卑，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谦和待人，温暖自己也温暖别人。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后来看天色已晚，我和女儿真诚挽留欢子留下吃了晚餐再走。想到厨房的砂锅里正慢火炖着牛肉，本来是准备加入萝卜的，知道欢子对它有反应，赶紧把那盘已切好的萝卜撤进冰箱里。

晚餐上，我请欢子喝了一点红酒。欢子说她特喜欢我家每次晚餐时，都放着音乐，都把灯光调成只有桌上明亮的那种氛围。我笑着看看欢子瘦瘦的身子，再看看她旁边这个高高的婴儿肥的女儿，说，你说好，但有人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呀。我问欢子今后有何打算？欢子说，她接下来的目标是考研。

那天，我让欢子回校后给我发个信息。大约一个小时后，信息响起，是欢子，她传讯了一大串感谢的话过来。

我回：面包、红酒都会有的。记得让自己快乐过好每一天！

人活着的时间是那么的有限，而死去却是永久永久。在我们活着的时候，过好当下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哭过了，擦干眼泪就没事了。这是欢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