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鱼和蜻蜓
那天是什么日子我也记不清了。
在我的生活中,最小的时间单位是年,所以我根本无法清醒地认识到每天自己活着爬出被窝的那一刹那是什么日子,什么时间。只知道在我生活的这个年代,很多人被一个叫“财富”的类似于明星的家伙玩弄于屁股和手掌之间,然后有的人哭,有的人笑。而我呢,就在散发着各种气味的温暖并给我安全感的被窝里听着他们哭,他们笑。
说了这些后,我还是想不起来那天到底是几月几号了,看来是真的想不起来了。那咱就忽略它,反正无论是什么日子,该发生的事儿还是要照常发生的,就好像一个好几天没吃饭的人却还是能拉出屎来一样。
我记得那是个冬天,我哆哆嗦嗦的从被窝里探出竖满愤怒的汗毛的胳膊,恶狠狠地把床头那台一个晚上会跑快半个小时的闹钟关了,然后努力告诉自己一定要勇敢的把头也伸出去,然后把昨晚预先放在枕头边儿的半块儿面包咬一口,好像这样我就能充满了无尽的力量,像一个古希腊的斗士一样,光着膀子,穿条裤衩就能满世界跑着去维护正义。为了能顺利地完成这一高难度动作,我不得不蜷缩着将身体翻转,以便可以用牙齿碰到我的食物而不是耳朵,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下身的某个部位有点不对劲儿。这种不对劲儿的感觉让我有了种恐惧的心理。我马上放弃了补充能量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用尚有余温的手去摸索带给我恐惧的地方。大概过了几秒钟,我那被寒冷击退的面孔上裂开了一道道僵硬的笑容。
通过忘了是小学还是初中的老师的那种含苞待放的生理课教育,我很清楚的知道,我遗精了!
这一现象让那时的我兴奋不已,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而且我当时居然都出汗了。我迫不及待的掀开被子,将我的瞳孔聚缩起来去搜寻所谓变成男人后所带来的变化。让我很失望,没有什么变化,无论从尺寸到颜色。我甚至失去记忆般的光着屁股跑到门口撒了一泡尿,想看看是否成了男人后就可以把尿直接撒到隔壁大爷家的窗台上。太没劲了!我回到床上,坐在那儿,看着镜子中那个原始的小男孩儿,任凭寒冷吸食我身上的汗珠。镜子中的我浑身冒着气儿,一脸的莫名其妙。就好像是刚出笼的馒头不知道被谁抓了个黑手印儿,有些委屈还有些无奈。等到我继续开始哆嗦的时候,我又躺回了我那已经冰冷的被窝。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朦胧的意识到,被窝之所以温暖,是因为它在掠夺我的体温。而世界上的很多事之所以美好或邪恶,也是因为某个个体在任意的让周围的事物掠夺他的本质。
夏天到了。
我可以不用给被窝提供让它温暖的养分了。迈着坚毅的步伐,像第一天带红领巾一样的走出家门,站在门口迟疑着,寻思着,和另一个自我斗争着。最终,我获胜了,我决定带着储藏了一宿的牙垢出门。我心里清楚,即使是另一个我获胜了,情况也是一样的。
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看应该是“外面的世界甭提有多精彩了”!满大街的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走累了,我就坐在道芽子上歇歇,享受起这些形形色色,五花八门来了。
当时不懂什么是生活,什么是活生生,只是觉得这些来来往往踩着我的影子的男人女人似曾相识。有的像隔壁的张大妈,有的像前街住的大庆叔叔,有的像总被我欺负的小二毛……,然后我就感慨,原来这个世界上的人长的都是一样的,只是大家不停的换着衣服出来走着不同的路。在我继续我的世界大同论的遐想的时候,S以一种在当时对我来说是让我无法接受的方式进入了我的生活。
她用她的脚踩在了我那圆圆的脑袋的影子上。虽然我没有感觉到疼,但是却同样恼火,因为她挡住了我用心灵遥望远方的视线。我缓慢的,用模仿电视中黑帮老大的沉着冷静的动作站了起来。但当我看到她的脸的时候,我就后悔自己刚才的想法了,当时反而希望有一群和她完全一样的美丽的女人把我围在中间,最好是水泄不通。说S是女人,是因为在那次遗精之后,我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其实她也只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是记不清了,总归是我用了各种极具杀伤力的手段外加流氓的把戏,S就开始每天跟在我后边了。我想这应该也算恋爱吧。
现在看来,我和S在当时真是相亲相爱的,经常是其中一个人满脸神秘微笑的从军挎里掏出了冒着热气的2毛一个的烧饼,而另一个就颤抖着双手,眼含热泪的,小心翼翼的接过去。好像这个烧饼的重量已经超过了第二节体育课要扔的铅球了。之后,到了第三节课的时候,那个接铅球的又用当时对方那种同样的微笑把已经捂出臭脚丫子味儿的甜蜜早餐递还给对方,并且和他或她说一些在现如今的很多电视电影中依然流行的可以让我们这些非浪漫主义人士口吐着白沫手淫的词句。我们就这样满眼不是爱情的爱情,拉着对方的手,时不时偷偷擤把鼻涕蹭在屁兜上的走过了一年多。
悲剧的发生往往出人意料,我的意思是根本没有构成悲剧的因素和可能,但在那个年代,悲剧的确发生了,也就是因为这次奇迹性的悲剧,我和S就分开了。是那种很彻底的隔离,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种类的生物一样的陌生,就好像我是养在鱼缸里的一条小金鱼,她是飞到鱼缸上空产卵的一只花斑蜻蜓。
这件事,到现在我也不承认是我做错了。其实挺简单的一个问题,但是在当时的教育工作者眼中,感觉就像是我教唆他或她家的孩子穿着开裆裤跑回去骂了他或她一句“你丫儿大傻b”一样。当时的教育制度显得很规范化,作业有课堂作业,还有家庭作业。但在我看来,所谓课堂作业就是老师想不被干扰地利用上班时间打件毛衣所找的借口,而家庭作业,其实就是为了可以在下一次留课堂作业时找的借口。当时的细节我忘了,只记得课堂作业是这样的:“用‘尽管’,‘但是’,‘如果’等等词各造10个句子”,相信很多我的同龄人都被这样的死亡游戏折磨过。我开始还出于对老师的敬畏以及对自己造句才华的自信兴致勃勃的折腾了几个,但是到了后面就江郎才尽了。我灵机一动,将剩下的句子都造成“今天,老师让我们用XXXXX这个词造句”。然后我就爬在书桌上,看她把两个袖子都织了出来。我当时觉得很奇怪,怎么一团线就能变成一件衣服。看着看着,我就迷迷糊糊的把我眼前这位心灵手巧的老师看成了是一只衣着华丽的蜘蛛,翘着细长腿在那忙活,我觉得有意思,就面带微笑的看,再后来,我就突然想到《西游记》里面的蜘蛛精了,害怕了。我那眼泪也出来了,手心也冒汗了。然后我就开始收拾铅笔盒,收拾书包要往出跑。就在要成功逃出盘丝洞的瞬间,身侧一个黑影窜到了我面前,以闪电侠的速度给了我一记耳光。星星,月亮,太阳公公等这些看得见摸不着的物件儿就都出来和我捉迷藏了。我当时就两个想法:1.还是赶紧跑,她绝对是蜘蛛精,要不怎么这么快呢。2.
我要是孙悟空就好了……
再后来,就因为这个事,学校以严重扰乱课堂的名义把我开除了,并且还说我辱骂老师。我想可能在我和各个星体打招呼的时候嘴里也没闲着,但充其量就是喊两声“蜘蛛精”,何谈辱骂二字啊。就这样,我和S也就变成了金鱼和蜻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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