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到了，居然又开始动了感情。我纳闷为什么一个节日会让我如此感动并难受。

    每当临近这一天的时候，我的眼前就会不停的浮现出从小到大的很多片断。

    淘气的在母亲身上打滚，揪着她的头发，抓着她疲劳的身体，即里哇啦的说着她也不太明白的话，享受着她永远保持的那种微笑和爱护。

    人们总说拉扯孩子，我倒觉得是我们这些孩子在拉扯着母亲。在我们的拉扯中，她走路不再轻快，睡觉不再沉熟，脸上开始有了皱纹，头发变得稀疏容易脱落。上下楼的时候需要用不再结实的手臂去扶着扶手来支撑虚弱的身体，当想要弯腰去捡一片掉落在地上的纸片的时候，她必须考虑那一把被称为老骨头的骨架是否还能具有良好的弹性并让她再直起腰来。人老了，所有的东西都跟着老了。母亲给我的侧影总是让我联想到钟表，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也开始顺时针的将自己的身体弯曲着，从六点整走到六点08分的位置，她用了整整60年，而在这60年中，有30年的时间是我在不停的将这支钟拨弄着，拨快着。而母亲始终将我的这种行为视为一种自然规律，微笑着欣然接受。

    我至今依然清晰地记着第一次学会了骂人后所针对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母亲。她惊讶并愤怒着，然后高高的举起手掌，轻轻地落在我的屁股上。那是母亲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她说她更希望用另一种方式来教育我。她成功了。我接受道理的能力远比接受拳头和巴掌的能力要强。

    我至今依然清晰地记着母亲骑着自行车接送我上下学的情景，我不停的唠叨着多么的不想去学校，母亲则一脸微笑的告诉我什么是想什么是不想。她的汗水就那样不停的顺着她的身体滴落在我们走过的路上，把坚硬的柏油路面砸出一个个难以抹平的深坑。我的印象中，母亲载我上下学的日子里，即使在极其寒冷的冬天，那些汗水依然可以透过厚重的棉衣而渗透到我的小手上。我当时就想，母亲怎么这么能出汗呢。母亲肯定在想，儿子会不会很冷呢。

    母亲的手总是开裂，一年四季的开裂，那些裂开的口子甚至比指纹还多。它们张着嘴，露出血红的口腔。母亲也总是呲着牙，露出开心的笑容，为我们洗衣做饭。小的时候只是知道母亲肯定有些疼，但她在面对我的时候总是露出的那种笑容，又让我忽略了这种疼痛的可忍耐性。闲得时候，母亲手上的这些裂口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手的白色胶布。它们一个挨着一个的排列着，从白色变为灰色。等到再次干活得时候，母亲又会呲着牙将它们一个个的撕开。

    母亲爱睡觉，但是在我的记忆中，自从有了我们这些孩子后，她就没有好好的睡过觉。多少个年头，母亲就那样伸开双臂让我们的小脑袋枕在上面，她一动不动的保持这样的姿势，然后自己也悄然的入睡。我已记不清母亲在夜里多少次给我盖被子，但是在我的印象中我没有一次是在寒冷中醒来的。

    小的时候，我一到冬天就会整晚整晚的咳嗽，直到冬天的雪开始融化。母亲就盘着腿坐在炕上，抱着我，给我哼着歌，讲着故事，为的是分散我的注意力。慢慢的，歌儿开始循环了，故事也开始现编了，光是鸡毛信的故事就讲出了很多的版本。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母亲就是一个最好的故事。

    生活困难得日子里，当有一天母亲给我做了蒜苔炒肉的时候，我高兴的问母亲“今天是什么日子？”的时候，我看到了母亲眼里那种复杂的心情。这种眼神至今让我觉得当初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众多回忆中最让我自己感到羞愧的事，发生在父母离婚后的一天。我当时深受父亲的影响，觉得是母亲不要我们了，所以心里有一种无知的怨恨。当母亲在很多天没有见到我，想从学校接我去她那里的时候，我倔强并无情的用沉默拒绝着她。母亲就那样站在那个路口看着我走远。我没有回头，但是我知道她肯定一直在看着我。在当时，母亲一定很伤心。在现在，伤心的却是我，并且伴着无尽的愧疚，是那种真的希望时间可以倒流的愧疚。但是事隔这么多年之后，母亲没有一次再提起这件事，反而是我，永远也抹不去那一个情景。

    看到母亲在自己租的小凉房里不停的忙活着，我开始懂得心疼她了。没有枕头，母亲就把一些衣服叠起来当枕头，没有床，母亲就用砖头把一个床板架起来。晚上不敢让炉火烧着，她就只能忍受着寒冷度过那么多个冬天。每个周末我都会去母亲那里，或者呆一天，或者住一晚上。陪伴我的是母亲那温暖的怀抱和不太香的红烧肉。长大后才知道，母亲自己几十年了也没有为自己做过一次红烧肉。

    太多的记忆让我无从下笔，太多的记忆让我无法保持眼睛的干爽把它们写出来。母亲这个故事留给我的永远是幸福，泪水，汗水和她那无比慈祥的笑容。

    我长大了，母亲也老了。她把所有充满活力和年轻气息的日子都熬成了哺育我们的饭菜。

    现在回头再看的时候，才发现母亲有很多年没有去过公园，很多年没有给自己添一件新衣服，很多年没有给自己买过不是已经快要变质的处理的水果，很多年没有涂抹过超过10元的擦脸油，很多年没有看过电影，很多年。。。。。。

    当年在我走出家门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不混出个样子来，绝对不回来，死也要死在外边”，现在，我经常对自己说“不混出个样子来，绝对不回去，但是如果我死了，请将我埋在母亲的旁边。”

    人们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的膝下没有黄金，只有我的母亲。当我每年在春节跪在地上向母亲磕头的瞬间，我总是眼含着泪水口齿不清的说着祝福的话。那一跪里包含着多少的怎么样的含义，我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报答，也许是因为疼爱，也许还是因为那说不尽的故事和那满脸慈祥的笑容。

    谢谢您！我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