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尔》

剧中人物：

1、 雅典王忒修斯

2、 费得尔：雅典王的第二任妻子，雅典王子希波吕托斯的继母。

3、 波吕托斯：雅典王子。

4、 诺娜：费得尔的乳母和心腹。

5、 侍卫1人

地点：雅典王宫御花园。

风格：典雅、悲情、庄严、崇高

 

剧本正文

（郁郁寡欢的费得尔和乳母诺娜上）

费得尔：不要再走远了，亲爱的诺娜！

我快要支撑不住自己了。

浑身软弱无力，阳光也使我目眩头晕。

就连我的双膝也在颤抖！

（费得尔百无聊赖地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

诺娜（双手抱拳祈祷）：尊敬的王后，希望我的忠诚能使您的痛苦减轻。您看这园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动人的风景定会让您扫除一切烦恼和痛苦。

费得尔：这些无聊的装饰压得我不堪重负，

一切都了无生机，一切都叫我悲伤、痛苦，

一切都在蓄意谋害我！

诺娜：您说什么，王后，没有人要谋害您。

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总是郁郁寡欢，怨天尤人

您好好回想往日的青春时光，那时的您是多么美丽动人啊！

您应该走出幽暗的宫室，

伟大的太阳神定会让您神清气爽，重新焕发青春的。

费得尔：伟大的阿波罗啊，您高高在上，让人敬仰。

可今天您见到我为何神摇意荡？

即使您对我眷顾有加，

可这必将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诺娜：什么？王后，您怎么还不肯抛弃这可怕的念头？

难道我总要看着您舍生觅死，来替您准备不祥的后事？

您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您能否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费得尔（心不在焉地摘下一朵玫瑰，忧伤地看着花朵）：

这些美丽的花朵总是这么娇艳，

可我的容颜却一天天在衰老。

我为什么要坐在这树荫下？

天呐，何时我才能追随你在征尘起处，

目随着高贵的战车在沙场驰骋？

诺娜：您都说些什么，王后？

费得尔：我……我在哪里？

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我好像丧失了理性。

所有王国的人都崇尚的释放着耀眼光芒的理性，我却失去了它。

应该是神灵，神灵从我手中夺走了它！

光芒万丈的阳光啊，更强烈地照耀在我的脸上吧，

只有在你的灼人的光芒映衬之下，

才不会泄露我的情欲的秘密。
亲爱的诺娜，你是不是也会嘲笑我，嘲笑我的可耻的隐情？

诺娜：不，亲爱的王后，我怎么会嘲笑您？

但如果您因为所谓的隐情而羞愧，

那么缄口不语只能加重您的负担和痛苦，

我的关心和劝慰您都无动于衷，

这样结束您的生命难道您不痛惜？

您有一个爱您的丈夫——尊贵的雅典王！

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王子，将来便会是我们的王。

想一想他们，亲爱的王后，

您有什么权利这样戕害您自己？

费得尔（双臂伸向天空，痛苦地）：哦，天神啊！

诺娜：别忘了，您还有一个难以对付的敌手，

也是您家族的仇敌——

那个傲慢的王子希波吕托斯。

费得尔：您说出了谁的名字？希波吕托斯！

是他，就是他，让我如此痛苦，

让我生不如死！

诺娜：原来是因为他！

那就让他去死吧，王后。

我喜欢看到您对这个名字愤恨地诅咒，

既然您这么恨他，那就在神庙前狠狠地诅咒他，

这样，您的痛苦就会减轻。

费得尔：不，你错了，诺娜，我对他不是恨，

而是……而是……

诺娜：而是什么？

费得尔：不，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一旦您知道我的罪孽，知道摧残我的天命，

我只会因此而早死，而且会带着深重的罪孽而死。

诺娜：亲爱的王后，看在我为您流泪的份上，

看在我日日夜夜为您担心的份上，

请您除掉我心中可悲的忧虑吧。

看看我这么多年对您的忠诚，

难道您还有怀疑的必要吗？

费得尔：亲爱的诺娜，我……

诺娜：请您消除我日夜不安的恐惧吧！

费得尔：好吧，诺娜，我把一切隐情都告诉你。

可一旦我打破了沉默，您一定会胆颤心惊。

哎，这可恶的爱神！

我的母亲曾为爱情神魂颠倒，

我的姐姐也带着爱情的创伤，

被遗弃在大海之滨郁郁而亡。

在这个因爱而毁灭的家族中，

我注定最后死去，而且会死得更为惨烈。

诺娜：您是说，您在爱？

费得尔:我经受着内心爱的狂风暴雨，

也经受着爱神的折磨。

诺娜：他是谁，您所爱的那个人？

费得尔：提到他的名字便叫人恐惧，

我觉得我全身发抖，不知所措。

诺娜：他到底是谁？

费得尔：他，就是您所诅咒的仇敌，

长久以来受我虐待的雅典王子希波吕托斯！

诺娜：天神啊，这是真的吗？

费得尔：千真万确，亲爱的诺娜，

这是不是您所听到的最骇人听闻的乱伦之罪？

诺娜：啊，天神，我全身的血液在凝聚，

罪孽啊，王后，

您怎么能去靠近那最最危险的人物？

费得尔：您说的没错，这是一种罪孽，

可是当我第一次见到他，

我的爱情便不可遏止。

我一看到他就满脸通红，神色不安，

心里七上八下，乱作一团。

我什么也看不见，甚至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领悟到维纳斯和她那可怕的欲火。

我无法摆脱爱情的纠缠与折磨，

理性的光辉不再眷顾我，

我那火热的爱情简直不可救药。

我尽量回避王子，

可在他父亲的形象里又看到他的身影，

我不再回避而是百般迫害他，

为了驱逐我所钟爱的敌人，

我假装成一个暴虐的后母，

可这并不是我的真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可恶的隐情。

我对自己的罪孽怀着应有的恐惧，

我憎恨生存，

憎恨自己的欲火，

我愿意用死来保全自己的名声，

来窒息这可耻的不伦之爱。

诺娜：这个可怕的消息确实让我心惊胆战！

可是，亲爱的王后，

我不会嘲笑您，而会更加同情您，

我想总会有一个万全之策来解除您的烦恼，

让您不再遭受爱情的折磨，

您大可不必以死亡来惩罚自己。

（一卫士慌慌张张上，对费得尔禀报。）

卫士：尊贵的王后，原来您在这里，

诺娜：什么事如此慌张？

卫士： 王后，这不幸的消息可能只有您还蒙在鼓里，

我本想把这悲伤的消息对您隐藏，

可是作为您的侍卫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职责，

我们无敌的雅典王——在出游的路途上被死神夺去了生命。

在外游历了三年的贤明之王已经客死异乡。

费得尔：你说什么？！

诺娜:你是说我们的雅典王死了？

卫士：没错，请王后不要过于悲伤。

大臣们正在商议王位的继承问题。

诺娜：王后知道了，你下去吧。

（卫士鞠了一躬，下）

费得尔：亲爱的诺娜，我们的王死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诺娜：我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听我的忠告？

费得尔：我现在心乱如麻，一切都只能听凭您的决定。

诺娜:王后，那您就好好地活下去！

您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谴责的。

您的爱情现在变得极为普通，

国王的死解除了您同他的婚姻，

您再也不用害怕见到王子，

甚至，您可以直接向他表白，

同他携起手来，如果他顺利登上王位，

那么您还是尊贵的王后，

那时便是您享受甜蜜爱情的时刻。

费得尔：您说的没错，诺娜，

我听从您的衷心劝告，

活下去，在这不幸的时刻，

只有希波吕托斯的爱情才能激起我生存的欲望。

（王子希波吕托斯上，以下简称王子）

王子：宫廷内到处盛传父王罹难的不幸消息，

王宫中充满各种阴谋和诡计，

我得离开这里去探听虚实，

希望父王的死讯纯属谣言。

临走之前我必须向王后辞别，

即使她对我百般苛刻，

我也不能失去作为儿子应有的恭敬和孝心。

诺娜：王后，您想见的那个人来了！

费得尔：王子！

王子：王后今日的神情有些异样，莫非是因为那不幸的消息而过于悲伤？

费得尔：看到他在这里，我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心房。

恐怕我就要把跟他想说的话完全遗忘。

诺娜：王后，您一定要镇定，勇敢，机会失去不可再来。

费得尔：我听您的。

（诺娜下）

王子：王后，我来是向您辞行的。

我即将离开宫廷，去探寻我父王的死因，

也许我这一去就不再回来，

王宫中的事务就劳驾您费心料理了。

费得尔:王子，您真的要远离我们不再回来？

难道您还对我心存怨恨？

王子：不，亲爱的王后，您多虑了，我绝不会有这样卑下的情感。

费得尔:即使您对我恨之入骨，我也没有丝毫怨言。

以前，您只看到我作为一个后母对您的苛刻，

而没有看到我内心深处的真意。

王子：夫人，您的疑虑太过分，

在我看来，您对我已经很仁慈了，

换了另一个后母也会同样那样待我，

甚至我遭遇到的灾难会更多。

费得尔：可是，王子，我对天发誓，

我没有受着共同规律的支配，

是因为……因为另一种忧愁扰乱了我的心，另一种感情把我吞噬。

王子：王后，我不明白您说的另一种感情是什么？

费得尔：既然您父王的亡魂已经到了冥府，

我们也休想叫上天让他复活。

我对王的不幸只有遗憾与哀痛，

可对您，我的激情就像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焰。

王子：您的话让我感到茫然，王后。

即便父王不幸踏进冥府，他也应该永远活在您的心中。

费得尔：您说的没错，王子。

王虽然与死神握手，可他永远活在我们大家心中。

只是……只是我与他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情。

因为从我见到您的那刻起，我的心就不再安分！

爱神让我产生了这邪恶的爱情，

我注定是您应该寻找的患难之侣，

我会亲自为您引路，同您一起走出迷宫，

帮助您登上雅典王之位，

我只需要您的赤诚之心，

这颗心里包含的不是母子之情，而是对我的眷恋。

王子：天呐，我听到了什么？

尊贵的王后，难道您忘记了忒修斯是我的父亲，是您的丈夫？

费得尔：难道您认为我对您的爱会把他的名声毁坏？

王子：请原谅我，王后！

感谢您的错爱，

我羞愧万分，简直不敢相信您还是我所认识的父王的妻子。

我真不应该来见您，我要走了……

费得尔：啊，您的心真是冷酷，王子，难道您还不明白我的心思？

我讲的这么明白，您决不能置若罔闻。

您该理解费得尔和她炽烈的爱情，更不要因为这爱情而认为我卑贱！

我明白这情欲使我神魂颠倒，缺乏理智，

更可悲的是我自作多情无药可救，

我痛恨自己有甚于您对我的憎恨。

天上的诸神可以为我作证，

您越是恨我，我越无法遏制对您的爱情。

您在我制造的苦难中更加英姿动人，

我却在情火中燃烧、枯萎、沉沦！

您的冷酷绝情完全称得起英雄的后代。

报复我吧，惩治我这可耻的爱情，

把侵犯您的魔鬼清除出这世界吧！

(费得尔抓住王子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您看看，这就是我的心，您就在这儿给我一刀！

让我结束这疯狂的爱情，也结束我的痛苦。

如果您不让我这样爽快地死去，

或者您的手不愿沾上我的血迹，

那么，请您把剑给我，我会替您了结这无聊的生命！

（费得尔欲从王子身上拔剑，王子闪躲）

王子：王后，您疯了吗？

（诺娜上）

诺娜：王后，您快住手，雅典王，也就是您的丈夫……他回宫了！

费得尔、王子（异口同声）：您说什么？

诺娜:我们的王没有死，一切都是谣传。

他回宫了，而且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容光焕发。

（费得尔惊呆了）

王子：父王回来了，可是我不愿再呆在这可怖的宫闱之中。

我要离开，永远地离开。

（王子匆匆离去。）

费得尔：王子……

（费得尔昏厥在地，诺娜忙搀扶住费得尔，二人下。）

（雅典王忒修斯手提着剑上）

雅典王：可恶的希波吕托斯，你在哪里？

如果让我看见你，定将你碎尸万段，

你今天注定在劫难逃！

奥林匹斯山上的天神啊，

您们都睁开眼睛看看吧，

天下还有像我这样受尽儿子侮辱的父亲吗？

我在外奔波三年，心中时刻怀念着自己的王城和百姓，

可是，当我回到王宫的第一天就听到这让我屈辱的消息。

诺娜告诉我，我那可恶的逆子竟然趁我外出之机调戏我的王后。

公正的天神啊，难道我生下的儿子竟然如此恶毒心肠，

他是否也想犯下弑父娶母的大罪？

希波吕托斯，因为你的背德行为，我定要将你惩处！

（侍卫上）

侍卫：王上，王子已经乘着战船逃到了海上，

要召回他恐怕是不可能了。

雅典王：他莫非畏罪潜逃，这个可恶的逆子！

即使你逃到了天涯海角，

我也不会放弃对你的惩处。

那就让海神波塞冬来惩罚你吧。

我诅咒你，希波吕托斯，

你的战船将被海浪打翻，

你的魂灵将归海神所有，

永远不会魂归故乡。

此刻，只有恶毒的诅咒才能消除我满腔的愤怒！

（雅典王忒修斯提剑匆匆下）

（费得尔手捧一把玫瑰花上）

我讲了别人永远不该听到的话，

我的耻辱已经在王子面前暴露无遗。

而我疯狂的爱没有得到报偿，

反而害死了圣洁的王子。

难道我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忠心耿耿的诺娜为了挽救我的声誉向王撒了谎，

恶毒地诬陷了无辜的王子，

愤怒的王对清白的王子发出了无情的诅咒。

他的诅咒竟然应验了：

王子乘坐的战船被海神的公牛撞翻，

可怜的王子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原野上回荡着惨绝的哀嚎，

就连玫瑰和夜莺也为王子哭泣。

而我只能在难以饶恕的罪恶中煎熬。

伟大的太阳神啊，让我得到应有的报应吧！

（费得尔把玫瑰花一瓣一瓣撕下来撒向苍穹。）

孤傲的王子，

让这些花瓣为您圣洁的灵魂送行吧，

我沉甸甸的欲望也随着这些飞舞的花瓣一样坠落了吧。

（雅典王忒修斯上）

（费得尔痛苦难受地捂着肚子，几欲跌倒。）

雅典王（忙上前扶住费得尔）：王后，王后！

费得尔（推开了雅典王，竭力撑住自己的身子，冲着王笑了笑）：

尊敬的王，我不配领受您的深情，

因为您的王后爱的人不是您，

这将是对您最大的耻辱！

为了我的声誉我不应该告诉您，

可是，临死之前我要让您明白真相。

尊敬的王，您的诅咒害死了希波吕托斯，

但这并不怪您，

是我欺骗了您，诬陷了王子。

这都是因为我那可耻的爱情，罪恶的爱情！

我现在终于明白，原来爱也可以杀人！

其实该诅咒的人应该是我。

永别了，伟大的王！

我不愿在这幽暗的宫室中煎熬，

希波吕托斯圣洁的英魂在召唤我，

我喝下了穿肠的毒酒，即将随他而去。

死神来临了，阳光失去了往日的光芒，

我的灵魂快要消亡，

就让我随着这消香玉损的花瓣一起化为尘埃吧。

（费得尔说完倒地而死）

雅典王（抚着费得尔德的尸身痛苦地呼叫）：王后，王后。

（雅典王无奈、悲伤地站了起来）

死了，都死了！

我的儿子，我的王后，

我的诅咒害死了无辜的儿子，

他的屈死该是我最大的悔恨和悲哀。

难道我该把所有的罪过归于我深爱着的王后？

可是为什么，我对她竟没有丝毫恨意？

也许是我的罪孽惹怒了天神，

才使我受到最可怕的耻辱，最无情的惩罚！

爱与恨都消失了，

被亵渎的上苍将恢复它的明净，

而我——伟大的雅典王，

终将在孤独的煎熬中度过残生！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