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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遗憾,是我拼命想要弥补的,可是终究错过了!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二姨。
想起了我终生难以忘却的那一幕:扭曲着身体,蓬乱的白发,黝黑的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来的面容……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我看不出一点儿二姨的影子,只有那小小的身体,告诉我那就是她。
二姨离开的那一刻,是那么的不安祥,一定痛苦极了。那一幕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也就是从那次起,我亲身体验了什么叫做“伤心欲绝”。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痛,撕心裂肺的痛。二姨的骨灰用一块红布包着埋葬在了平姐婆家的后山上。
我懂二姨。二姨是公认最疼爱我的人,也是我心目中的最爱,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胜过了父母。可是,二姨却没有得到我的丝毫回报,在我尚不能自力的时候,在我还没有完全懂得要孝敬的时候,二姨走了,匆匆地走了,没有一位亲人陪伴在她身旁。
有时我常想,二姨的离去恐怕是我终生唯一的遗憾了。
我想起了从三岁起每年春节都跟着二姨去北京过年的经历。
我想起了幼小的我依靠着二姨坐火车的情景。
每次坐火车二姨都会带我去餐车吃饭,那是我记忆中最最美味的饭菜。
在那个年代那奢侈的一餐会招来多少临座人的羡慕的目光。
每次在北京,二姨都会把我送到我爷爷家和姑姑家住几天。
二姨一走,我就哭喊个不停,“我要回大姨家,我找二姨,我找二姨……”
现在想起来,姑姑当时一定很不高兴,一定觉得对这孩子这么好怎么就不亲呢!
平时的周末,二姨都是在我家度过的。每到周六的晚上,我和哥哥就会眼巴巴地盼望着二姨早点到来。在二姨讲究的黑皮包里翻出我们最喜欢的糖果,小儿书,少儿读物,那是最快乐的时刻。
二姨买来的书都是她精挑细选的,故事要好,插图也要美才行。以至于我们家都快成了图书馆,记得我曾捐给我们班里,居然满满两箱子。
记忆里我吃过各种南方水果,那个年代,在东北,那是爸爸妈妈从来舍不得买的,二姨总是买来给我们吃。
我五岁那年,我家边上的松花江修桥,我们几个小孩子去那里玩,我不慎失足掉进江里,有个建筑工人把我救了上来,事后二姨带我到江逢人便问寻找那个没有留下姓名的好心人。
那时生活条件奇差,澡堂离家很远,每次都是二姨带我去她住的江北去洗。二姨给我搓澡,我却从来不愿意给二姨搓。
然后二姨把我独自留在她住的丙四宿舍,她去学校上班。我就站在阳台上等,不知过了多久,望眼欲穿地盯着二姨身影消失的方向,盼着二姨再次出现。
二姨回来了,我们就去龙潭区政府的食堂吃午饭。二姨逢人就告诉说,“这是我外甥女”,口气是那么的自豪。
晚上二姨给我在楼道里用煤油炉煮西红柿窝鸡蛋挂面吃。要知道那个年代在东北家里吃挂面是何等的优渥生活啊!
我和哥哥每次都争着去二姨那里,就因为我们知道,只有在二姨那每顿饭才能都吃细粮,早上能喝上牛奶,吃面包夹香蕉片。
二姨会给我买各种好看的邮票,剪下信封上的图案积攒起来。二姨还会给我剪蝴蝶,二姨的手好巧。给我缝过裤脚,那针脚细致极了。
后来我爱上了邮票、信花,读大学时在一次手工制做展览会上我的信花参展作品还得了大奖。
二姨的言行,影响了我的一生。
朋友都说我骨子里透着小资,这或许就是从二姨那里一点一滴地培养起来的吧。
二姨很舍得给我花钱,在大学里二姨多次给我寄过钱,还在信中告诉我说这不是生活费,叫我用来买些水果吃。我没听二姨的,二姨寄来的钱真舍不得花,我把这些钱都存了起来,毕业后一并取出带回了家。
刚毕业没多久,二姨病了,再也没有好起来。
我曾一度想过把二姨接到天津来,可那时我真的没有赡养的能力。当我完全独立的时候,二姨却再也来不了了。就在我想带着儿子去看望二姨的那一年,阴错阳差没走成,二姨没能等到我们的到来。
我想用我特有的方式,用二姨喜欢的方式,照顾二姨度过病期安享晚年。甚至申请她到国外长期居住。遗憾的是所有的一切,却都没来得及。二姨生病卧床六年,我却只陪了她不到一个月。
最干净最讲究的二姨就那么不舒坦地走了,带走了她古今通晓能言善辩的满腹学问。
在我的收藏里就只有二姨的一把剪蝴蝶的剪刀、一个为我做过西红柿面的切菜小刀、一本在我小学三年级时就曾教过我英语的字典。
而我和二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却占居了我童年时几乎所有的记忆。
我跟随二姨寻古的足迹,遍布了好多地方。无论是北京的故宫、圆明园、曹雪芹故居,还是南开中学周恩来纪念馆、历史博物馆,不管是劳动人民文化宫的菊展,还是二宫、美术馆的画展,尽管每次的长途跋涉使我的小脚好累,可我跟随着二姨知道了好多好多的中国历史和人物。
虽然二姨有那么多的藏书,史记、二十四史、资治通鉴、鲁迅全集、辞海……,没有留给我,但我的成长中二姨给我的关爱和陪伴实在是太多太多。
我想念二姨,一直天真地认为二姨的灵魂能转世,投胎到我家。我知道二姨疼我的,她一定不忍让我活在遗憾和自责里。
世上最最记挂二姨的是我,不要这样抱憾终生吧,多么希望我有机会竭心尽力照顾二姨终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