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成了我的催眠曲

冰楠惠子

近段时间，身体竟然频频发出警示信号，颈椎的不适，再加上失眠的痛楚让我苦不堪言。自从知道自己已经患上高血压，就顺从了医生的忠告——不再熬夜甚至通宵。

尽管如此，长期以来形成的生物钟却使我难以适应。有时十点半就强迫自己躺在床上，手捧一本书，借以催眠。但不知是为什么，好多个夜晚竟然越读越有精神，已是午夜时分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只好关灯强迫自己睡下。辗转反侧之际，无奈地望着随风轻轻舞动的窗帘，透窗而入的轻纱如水般的月光，感受着初秋的清凉，夜幕中的宁静，甚至没有了往日蝉儿的鸣叫声。

这种宁静，对于我，竟然变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惧怕与痛苦。夜，也开始变得漫长而无奈。好容易睡下，睡眠质量却是很差。没完没了地做梦，第二天起床，感觉头重脚轻，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的难受，没有一点熟睡之后的惬意与满足。也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一个月来，我竟然没有写点文字的欲望和冲动。十几年来坚持下来的习惯，竟然在这段时间改变了。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很是郁闷，甚至有一种难言的伤感。

前几天，感觉很是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医生测完血压后，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吃过降压药吗？血压怎么这么高？感觉哪儿不舒服吗？”

我一时无语，竟然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泪，甚至没有勇气询问血压的测量值。听完医生的一番安慰与建议，我礼貌性地道谢后起身离开科室。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个低微的叹息声：“小小年纪，血压怎么这么高？160／110，还这么年轻。要是老年人，早就出问题了。”

尽管他们的声音很低，或许是怕我知道血压太高时有心理压力，但我还是听见了，好像还听得很清楚。这种声音一直萦绕在我的耳际，使我变得更为烦躁，惧怕甚至是不安。

坐在车上，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妈妈，也是这样的高血压，无情地夺走了妈妈的生命，让我们过早的失去了母爱，一时之间成了没娘的孩子。我们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无奈而忧伤的飘荡在空中，漫无目的。逢年过节，竟然没有了回家的冲动与念想，常回家看看甚至成了一种惧怕。

接连好多天，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甚至不敢打电话给严，给小妹。即使给爸爸，电话也很少打。有时还会涌出一个念头：上天不应该对我如此不公啊！孩子还小，小妹还没有结婚，爸爸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爱妻不能再失去女儿，我还年轻，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好像真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或许，一旦面临危难，我们谁也不会心甘情愿毫无依恋地死去。对生命，对家人，对社会，对生活，我们都会有着诸多的依恋与不舍，甚至感悟到生命的宝贵与短暂。

这些日子里，电话也少了许多，再也没有听到座机电话那熟悉的来电铃声，我的心中似乎也有着莫名的失落之感。或许大家都很忙吧，忙得忘记了打电话。我不止一次地自我安慰。

从医院回来后的一个晚上，儿子早早放学回来，吃过晚饭，儿子在写作业，我坐在电脑旁，情不自禁地打开了电脑。很熟练地进入到了我的博客。

忽然，一个很小的几乎无法听到的声音隐隐传来。我奇怪地闻声寻觅，仔细听来，才发觉是座机电话的来电铃声。不知为何，电话铃声变得格外小，近在咫尺，竟然很难听到。

“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打了好多次，还以为这么晚了，你和儿子去了哪里呢？这几天我几乎天天晚上打电话，总是没人接，怎么了？！”严在电话另一端急切地问道。

“一直在家呢！可能是电话坏了吧，来电铃声变得很小，几乎听不见。”我解释。

“你知道打家里电话没人接我有多着急吗？快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以后打电话给你一定要接啊！”严像昔日的我一样叮嘱着。

“我问你，新房子的装修方案你都看了吗？有自己喜欢的吗？这次新房子装修，一定要装出你最喜欢的风格，好让你住着舒心。每天有一份好的心情。心情好了，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人家都说新娘最漂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就是他们此时的心情是最好的。女人啊，最关键的是要心情好。一旦心情好，精神就会好，身体自然也会好的。”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地说了一大堆。

“你说真心话，新房子你满意不？”严见我不吭声，又一次问道。

“还可以吧，就是书房有点小了。家中来人了还是有点拥挤。”我的话语中略带惋惜。

“书房是有点小了，三室两厅两卫的要是有个140多平方就是最好的了，咱们的124平是有点小了。不过，没事的，咱们就先住着，咱俩继续奋斗，将来用咱们的两套房子再换套大的，其实我挺喜欢联排别墅的，二百多平。先想着吧，以后该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严又一次饶有兴致地开始了憧憬未来。

以前听到这些话，我总是心甘情愿地听他胡侃乱侃，心中总会随之涌动着喜滋滋的幸福与惬意。但今天，不知是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这种未来不属于我，变得很遥远很茫然，可望而不可即。

“谁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一天。”我竟然一语惊人，声音小的或许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你怎么会那样想？对生活，一定要乐观，你看我，整日弥勒佛一个，向来不知愁不懂忧，像个快乐的活神仙。想得太多，纯属自寻烦恼。对生活，有时需要淡定和健忘。”严好像感觉出了什么，安慰道。

“我晚上睡不着觉，常常失眠，还老做恶梦。”我像个无助的孩子，忧伤地说。

“是不是这几天血压又高了，整天想那么多不高才怪呢？想开点，心态平和了，自然就没压力了，也就能睡得香了。学会健忘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像是一股暖流，涌入我的心中，随着血液汩汩流淌。

“也别太刻意自己，晚上想睡就睡，顺其自然。尽量不熬夜，也别太强迫自己。凡事慢慢来。记住一句话，放平心态，放松自己。”临挂电话时，严又一次叮嘱道。

在他的眼里，此时此刻，我就像他的孩子，他给予我的不仅仅是夫妻之间的关爱，还有一种像是父亲般的疼爱。

这种爱，像这秋夜里的微风，清凉，温暖，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花开花落的清香，硕果累累的甜蜜。

那一晚，我奇迹般地很快入眠，睡得很香很甜。那一夜，我竟然一觉到天亮，没有做梦。早上起来，精神很好，整个身子都很轻松。

早上送儿子上学的路上，我兴奋地打电话给严，告诉他：“或许是你昨晚的电话吧，我睡得很好，没有失眠，也没有做梦。今早起来，心情也很好。”

“这就对了，以后啊，我会天天晚上给你打电话，催你入眠。”严在电话另一端笑着说。

“没想，你晚上打来的电话，竟然成了我的催眠曲，镇静剂。”我高兴得像个孩子，满足地回答着。

“走出门，就与微风撞了个满怀，风中含着露水和栀子花的气息。早晨，好凉爽！”挂断电话，情不自禁地，我引用了儿子语文第一课的一句话，对着沁人心脾的秋风，像是在自言自语。

儿子看我有了难得的笑容，欢快地随声附和：“早晨，好凉爽！”

儿子和我又一次沐浴在这样的秋风里，心情好凉爽，好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