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与惋惜

冰楠惠子

209号病房里，住着两位准妈妈。80后的22岁的安然，60后的42岁的高龄初产妇雪儿。

雪儿术后的第二天晚上，安然挺着大肚子，由护士领着住进了209病房。雪儿无比羡慕的看着眼前这位骄傲的几欲待产的准妈妈，心想，做母亲的感觉真好，幸福，骄傲，欣喜，满足。

雪儿不由得背转身子，用手轻轻的抚摩着自己已经渐渐平下去的肚子，两行泪水顿然顺腮淌落而下。

四十二岁了，今天已经四十二岁了，人生的日历已经翻过了四十多页。回首往昔，自己也算是幸运的，成功的。上学就业，青云直上，一帆风顺。大学毕业后攻读研究生，取得硕士学位后顺利就职于一家有名的外企，凭着自己的才干和勤奋，很快成为公司的高级白领。如今，可谓是爱情事业双丰收，车子票子房子该有的都有了，心灵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年轻的时候，一心想着事业，决心要做丁克，不想要孩子。即将步入四十，竟然对孩子产生了莫名的感情，一心一意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做一回真正的母亲，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于是，两年前，毅然辞去高级主管的职务，回家静养。几经努力，顺利受孕。正当她沉浸于做母亲的幸福与喜悦之中时，一个可怕的近乎是残酷的诊断书使她犹如五雷轰顶，大脑像被破了个洞，精神几近崩溃——因前置胎盘胎儿宫内发育异常，建议马上住院终止妊娠。

雪儿拿着像恶魔一样可怕的诊断书走出医院，恍惚而伤心，矛盾而惧怕，像做一道难以定夺的超难的选择题，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矛盾重重。苦思冥想，大脑竟然一片空白，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几个夜晚，任凭泪水的肆意涌流。

雪儿的老公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一再安慰，有你就够了，只要你健康平安幸福足以，我们还做快乐的丁克。

雪儿拼命的摇头，向来没有这样恐惧过，挫败过，伤心过，痛苦过。没想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三天后雪儿感到不舒服去医院做产检，医生十分惋惜的说，没有胎心了，可能胎死宫内，需马上住院做引产手术。

雪儿呆在了那里，怔怔的看了医生好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孩子没希望了，是吗？我的孩子没有了？快五个月了，怎会呢？

雪儿当天就被住进医院，次日做了药流引产术。术后的雪儿身体很虚弱，精神状况很不好。老公无微不至的体贴与关爱，一刻不离的精心侍奉。坐在病床前，不停的握着雪儿的手，默默的，轻轻的。

术后第三天，适逢周一。上午九点钟，产科会诊。产科主任认真询问了雪儿术后的恢复情况，关切的安慰道：好好养一养，放松心情，很快就会恢复的。然后转身对身边的同事说，高龄产妇，注意密切观察，动员病人及家属不要急于出院。

会诊的医生来到另一张病床前。主管医生立马陈述病人情况：安然，二十二岁，孕二十九周，胎儿发育正常，病人及家属要求做引产手术。

产科主任一脸疑惑，问道：什么原因？

主管医生看着安然，不无惋惜地说：“和她男朋友还没有结婚，两人都不想要这个孩子。”

安然冷漠而高傲地看着正以不同眼光注视着她的医生们，毫不掩饰地说道：“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也不配，简直不是个男人。我就是要报复他，才打掉这个孩子，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一辈子都欠我。什么东西，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包养我两年多了，口口声声说爱我，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把我肚子搞大了，就腻了烦了，和自己的老婆孩子亲密去了。我就是要跑出去，让他找不到，让他着急，让他满世界发疯般的找我。”

主管医生打断安然的自言自语，严肃地说：“你已经吃过药了，不能再乱动了，更不要外出，记着上午十点钟去产室打针。”

安然一脸恐惧，问道：“还要打针啊！痛不痛？！”

会诊医生们小声议论着离开了，病房里顿然安静下来。

十分钟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一流的品牌服饰，腋下夹着一个包，手中拎着一串钥匙，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板级的大款，浑身充满铜臭味。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男人毫无表情地问道。

“还能怎么说，又能怎么样，不要就打掉呗，不是正如你意，为你扫除了隐患。”安然一脸的傲慢与轻浮，淡淡地说。

“快八个月了，生下来能活的，怎么赌气不要了呢？那是一个生命啊！生下来吧，哪怕送人。要不生下来送给我，可以吗？”一直躺在床上默默注视着安然的雪儿，终于忍不住，十分惋惜地说道。

“不想要就不生了，生出来也是罪孽，又不是养不起，干嘛要生下来送人，我又不是造人机器，才不会那么傻呢！再说，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两年中已经怀孕好几次了，是不是呀老公。等我玩够了玩腻了累了烦了，再结婚生孩子。我还年轻，有的是资本，想什么时候要孩子就什么时候要，现在不想要了就打掉，无所谓的，不就是上一次手术台吗？没几日就恢复了！”安然像是故意气他所谓的男朋友，毫无掩饰地说着，还不停的地抬头看着那个男人，搞得那个男人十分的尴尬，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很不自然地摆弄着车钥匙。

“你把车停在哪儿了？我饿了，想出去吃东西，太闷了，我想出去兜兜风，透透气，走啊！”安然拉着男人的手，急欲出门。

“那你答应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不过也没事的，反正你已经吃过三次打胎药了，住进来想跑也跑不了。”那人拉着安然的手，边说边笑边走。

安然和他出去了，病房里又一次安静下来。望着安然骄傲的挺着大肚子的身影渐渐远去，雪儿的心却被刺得很痛，怎也平静不下来。

雪儿对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公说：“造孽啊！简直是造孽！现在的80后咋这么新潮，这么前卫，真搞不懂！你看她，哪像个孕妇，浓妆淡抹，还做了红得耀眼的美甲，你看她那头发也像是刚刚染烫过的，二十多岁，花一般的年龄，怎么能这样呢？年轻就是资本吗？！”

老公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而后很释然地说道：“这样的孩子不要也罢，若有像她这样的女儿，我不气死才怪呢？只可惜了孩子，没出世就成了妈妈的牺牲品。年轻人，不自重啊！”

一个小时后，安然回来了，那个男人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后就悄悄的出去了。安然满身的酒气，倒头就睡，好像根本没把孩子当回事。安然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恍惚之中，雪儿感到很累，顿然困意上来，也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忽然一阵惊厥，雪儿猛地坐起身来，惊恐地睁开眼睛，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甜甜地呼喊妈妈，孩子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雪儿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病房里，雪儿在伤心的哭泣，安然不知何时醒来，吃惊的看着雪儿，眼中充满疑惑…

明媚的阳光，透着窗玻璃斜射进来，微暖的春风，轻轻的从窗缝里挤进来，窗帘随风轻轻的舞动着。雪儿静静的望着窗外，望着窗外煦暖的阳光，望着被风吹拂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