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高跟鞋远点

我刚刚摊开稿纸,写出“离女人的高跟鞋远点”如上九个字,老友来访,进屋走到桌前,一眼望见稿纸,脱口而出:“色者戕身之斧,人能寡欲寿长年。屁话!”说着,就把所携画册掏出展示,彩封是土耳其浴女。“咋咧,再咋,还能不让眼窝过个年?快请大览。”
鳏居有年的我,偏偏书写了这么个文题,惹出了瓜田李下。便忙告诉对方,离女人的高跟鞋远点,意在回避一场完全可以或部分避免的人身伤害。对此九个字,阁下理解为避色。大谬。
于是,我向他讲述了亲历的一桩小事,对“行”的一种最为直接的悟感,那便是在付出撕心裂肤的疼痛代价之后,对人生之行的晚到的“刻骨铭心”的又一种补充和认知。
另外,还得先说说,不能隐略的勾引起我写此九个字的缘起。
某老同学回陕探亲时,顺便访友。天北地西,各守一方,我与此友有三分之一世纪不曾相见了,各自在其职岗上劳作。初见相望:她的精神气似乎不减,仍像是当年那样娇俊机敏,只是头后的两把“小刷子”,改换为披肩发,细长的乌丝中,居然没有一根白发。还有,更为惊异的是就凭这年过“知命”,仍然还能在地毯上来两个侧手翻,足见其人早年的体操功底不凡。本来么,她当年曾经在两届校、县、市运动会上,参加体操项目竞赛,榜上有名。不是夺魁,便就是卫冕成功。视角下移:我实在不敢恭维她足下的那双高跟鞋,也尽管是半粗跟,却使我心中发怵……
在陕期间,我陪同她访见了许多如今已是爷爷、姥姥辈的学兄学姐,相见时,喟叹彼此被时光分隔得太久太久。陪她又去了长安县局连村,当站在早年就读过的原冶金工业学校旧址大礼堂前,追忆被流逝的日月带走的往事时,并非皆是愉悦的。若换个角度思考,对昔日我们在此地,共同享有过的苦难与挫折时,还应五内铭谢。因为,正式从拥有完整人生的意义上讲,酸甜苦辣,无一缺漏。困窘和对真诚欺骗的宽宥,成全成就了我们这一代学子的向上与进取。
陪她外访,全是挤乘公交车辆。车上,我与她无座站立时,总是保持一段站距。直到送她离陕候车时,她方笑问道:“两步?请说明之。”我做了解答。我的叙述,就是上面的答某友所疑的首次“披露”。
八年前,时在春日午后。我乘车去市内,公共汽车刚驶入城门,有情况,司机点刹。于是,站在我对面(其实中间还隔了一两个人)的一位衣着入时的女士,便像饿虎扑食似的“葛里麻嚓”扑了过来,而且还严重犯规——越位!出脚便死死地踩踏住了我的鞋,左足。要知道,那天外出,我穿的是布鞋。鞋面布料,远非皮革硬挺坚韧。而且又还最为严重的是,她穿的是高跟鞋。细高跟。那细高跟的着地横截面,似乎又只有五分硬币那么大。单足跨扑,她全身的动态质量,就集中在相当于只有大拇指甲盖大小的,金属材质的鞋跟面积上,又况且是拿我的脚背做了支撑点!女士的“捷足先登”,踩踏得我龇牙咧嘴,喊不出声来。只是出于本能地把她往后推了一把,书生力小。疼,真疼!因为对方踩踏的力度大并且附带旋转,像高速攻入的麻花钻头……
车厢内,一女学生惊呼“血”!眼尖的人看到那细高跟黄亮黄亮的底部泛红。有人让座了,我说谢谢。坐定脱鞋,血渍已把袜子浸透了一小片。司机刹车,询问了情况后,大声说:“站稳、把牢。”车便启动了。
车厢内,依然没有平静下来。有人还嚷了一句“血染的风采”后,便被一壮汉更为严励、更有响度的“不要幸灾乐祸”而给震慑住了。我强忍这伤疼,以苦笑对壮汉做了回报,没让泪水淌出。这时,踩者说:“对不起”“对不起”。似乎两句“对不起”胜过杜冷丁和阿托品,能止住疼痛?事到至今,埋怨无用。我只是淡淡告诉她,车上的拉手不是虚设的。
从乘客议论知晓,她从小寨上车后,无座,也不攥紧拉手,自由摆幌,任其飘逸潇洒。她这么一美不要紧,可我却像儿时在街头见到的国民党伤兵似的,只是缺了一付双拐,半步一瘸、一步两拐的得提前下车了,穿过马路,换乘调头车,回到了出发地……
坐在床边,褪不掉鞋袜,倒霉、窝囊!咬牙,一二三,脱!一股殷红的血水渗出。把他家的,把人疼扎了。
自此,我给自己总结了三条:
一是凡必须乘坐公交车辆时,一定要穿能够禁受住踩踏的坚韧的皮鞋。防止假劣,建议足登陕西省优质产品、总后西安3513工厂生产的“巡洋舰”。
二是凡必须乘坐公交车辆时,有座位,一定要把双脚缩退到座位下,切不可自由摆放。
三是凡必须乘坐公交车辆时,无座位,站乘一定要仔细观察身旁附近有无穿高跟鞋的女士,千万不要站在她的前、后方向,也尽力避免站在她的两侧。注意:一定要保持站距,决不少于两步。
我现在写出《离女人的高跟鞋远点》,会否对人们在汲取衣食住行中的“行”的方面的经验和教训时,有那么一点借鉴作用,由读者诸君自行裁夺也就是了。不过,倘若再遇到类似意外伤害时,可别忘记持车票向承运方公交公司索赔。当初,自了,那是法制意识淡弱所致,如今可要讨个“说法”了。
——旧作 未刊
写作年代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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