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江月冷】

隐匿在春天里的，未必都是和风。

对于季节来说，总是有一些别样的东西充斥其中。如春天，那可以是三月里的一些寒冷，是一丛还没来得及盛开就被雨水写满了凋零的花朵。可以是一只飞上天去却猛然断了线的风筝。是一只从南方匆忙赶回故园的燕子，在飞翔的途中写满了疲惫。自然，还会是一些原本没有打算离开，却被时光追撵进秋冬的鲜活的生命。

而关于春天里更多的讯息，则是生命向上的消息。某个清晨，我静心去听，听见了小草破土的脆响，听见了花开时动听醉人的音乐。我瞅见一只只好看的鸟在窗外的枝条上高歌，看见一群人在晨练的公园里，满是笑容地舞蹈。也许，这才是春天里该有的风景，多么明丽而丰富多彩。于是在通往春天的小路上，虫、草，树，牲畜、人，都在自然的怀抱里留下了熙熙攘攘的脚步。诸多眼神里，又莫不生长着相同的又一年寒冷过后的欣欣憧憬。那是让人活下去的最好的理由。

然而，就在每一个季节的深处，一些与季节的主调并不一致的色彩，正悄悄凝聚。

是的，在花开的季节，我收到了又一个生命离世的消息。那是我的长辈。我曾那样熟悉的目睹她的所有过往与现在。忙忙碌碌、操劳一生，在她离开的最后一个瞬间，我想，她依旧对生命充满了敬意。这敬意也许再简单不过。不过是今天的活计等着她去做，不过是儿女的事情还要继续操劳。不过是家里的日子要精打细算，不过是圈里的猪，下午还要喂上一喂。如果就这样突然走了，身后的事情自然让人放心不下。大概在每一个离开的生命印象里，之前所有活过的事情与物件，都会被她刻印上自己的名字。是的，那些活计是我的，那些庄稼是我的，那些农具离开了我，怕是再也没有谁能够熟练地操作它。

只是，一切都可以戛然而止。一切都可以在一个生命归去以后，在自然与季节的怀抱里，依旧向前。

只是，当我听到舅妈去世的消息，我实在不敢相信。当我又一次打电话询问，当我确定了这消息的准确性以后，我的心中竟是长久的沉默与荒凉。或许，他们那一辈人的枯草期已经屈指可算的到来。试想，有谁躲避得了自己的生命季节。冬天的步伐无以阻止。就像一场巨大的西风已经吹来，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是缓慢来临的枯萎，可能是瞬间而至的凋零。

多少年来，从父亲走后，我便目睹亲人们的相继离世。那是与我有着或浓或淡血缘关系的长辈们，他们约好了似的在相隔不远的年月里，远走他乡。他们在相近的年月里出生，又在相近的年月里接踵而至下一个冷寂的家园。即便依旧健在的老人，在他们心里，也是提前预见了自己的全部未来。他们默默等待着，苍老的面容上，显示更多的却是平静。在每一场丧事中，他们都要缓慢说起离世人生前的细碎事情，像是说起刚发生过的故事。而对于后代来说，隐藏于心的绝不是面容上的眼泪。那是一场冷到了内心的冬天。

只逝者已逝，活着的人，除了怀念又怎么能够让过去的景象，在逝者身后重新呼吸。

隐匿在春天里的，未必都是和煦的风声。

而关于生命的诸多的讯息，则让我在季节的怀抱里，读出了更为复杂的感受。那是每一个人都该有过的审视生命的心理过程。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感受，才让人在枯萎的旁音里，更加珍惜盛开的花期。2013-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