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春天

[文/西江月冷]

第一个叫醒春天的，该是远方的游子。

那声呼唤，从冬天的小路上就已经出发了。一个人，寻着隔离许久的道路，从荒草崖隙的枯冷中，从冰河硬土的西风里，一点点地挪动着身子。又在曲折的归家路上，洒落一地的泪雨。其实，没有谁知道别人的心里，会有一些割舍不掉的往事，丝线一般。那是秘密，人们把思念珍宝一样地隐藏起来，只在孤单的时候悄悄来读。

若能安心地去读一段旧事，或者，就在零碎的旧事里，让记忆穿针引线地把褪色的时光一一缝合，也是一件充实的事情。虽忧伤蔓延，且有时光不返的痛惜，回味中又总是泛起唇角的厚重香醇。

以前，我以为叫醒春天的，该是一些花草。就在漫漫的时光的荒野里，用不知名的声音呼唤着，从墙角踮起细嫩的脚尖，从檐前探出粉红的头颅，从田埂上舞动着笑意。然后，轻轻地说上一声，呀，你们快看，春天来了。是的，春天来了，等你起身而行，所有的路口都有蜜蜂飞来。

我以为叫醒春天的，该是一些昆虫。就在懒懒的酣睡声里，它们猛不丁地翻动了身躯。之后，哈欠着，从梦里慢慢抬起了头。然后，是轻微的蠕动，然后，突然发觉冰冷的泥土怎么就软了起来，暖暖的，像是被太阳烘过。等虫声四起，就连闲冬的犁铧也被满园的春色唤醒。

叫醒春天的，还有空中的泥燕吧。还有松软的泥土里，等待生长的庄稼。

于是，人们在春天的声音里一一醒来。走进田野，走进三月，走进依身而活的又一场年景。

只是，这样的年月对我来说，如今实在久远。远得让人难以看见。我甚至不记得那些草花的模样了，我甚至不再记得那些昆虫的叫声了。我，甚至不再懂得那头黄牛走过的乡路，究竟要把我带到哪片田野。

越是遥远的年月，难道更加让人思念。那么，我是不是要拨开时光的雾气，向着远方，再喊一声自己的乳名。小小的，绿绿的，野草一般盛开的名字。想一想，在村里，每个孩子的小名都有对照的事物。植物，动物，花草，农具。小花，小朵，狗剩，满仓。哪一个都那么平凡，哪一个都那样随意。众多的乳名里，与春天联系的名字更是多见。

时光荒远，就在我离开的那些时候，过去的年月也在别离中越走越远。依稀中，竟然再也走不到尽头。直到我的心里，被思念的风一次次吹过，满地的荒芜，又让我在晚冬的枝头，描画那场春天的明媚图景。草色依依，可否让思念之意开出一朵花，绿过一片草，亲近一群人。

也许，就在我早早地呼唤春天的那些清晨，

孤老的乡亲，开始拿起春天的锄头了吧。

沉睡的黄牛，开始翻开泥土的芬香了吧。

归家的燕子，是不是也在春天的阳光下，飞临老家的房檐。看一看塌落的灶台，瞅一瞅冒红的香椿，抚一下斑驳的碾台，叙一声遥远的思念。2012-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