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江月冷]

通往春天的路，是越走越宽的。直至后来它完全敞开，脚下的土地悉数成了路。

这时道路不但完全敞开，且没有任何私密可留。它周身松软柔嫩，仿如初生小儿的肌肤，每一处都焕发着青青新新的活力。这该是多么新崭的体验，人在路上，心被更多正在生长的生命吸引。而所有的新新景色，莫不蕴涵着一股柔韧多情的力量。那力量又与希望伴随一起，让走进春天的人心升快意。

信步而行，你发现头顶的太阳越来越亮。草也在吟唱而随。它们把冬季的枯黄慢慢覆盖，萌一层浅浅的绿，颤一层俏皮的笑，风来风往，这笑声便传播开去，如波纹一般。绿草之间，一些花也必定要开。挡不住，拦不得，和风吹过，它们像是从地里突然冒了出来，又似早就藏在细小的嫩芽之间，只等春风呼唤，便猛不丁地膨胀开来，跳将出来，让路过的人满是惊喜。

沿着春天的道路去走，你终于发现生活的范围如此广大，心也敞敞朗朗。这时的生活，不再是一座老落的房子，不再是一条弯曲的小径，更不是闭塞的梦魇和难熬的夜晚。即便睡着，梦也一定是敞开的。一切春色，皆从春天的道路上嬉笑着走来。走进梦里，走进花开，走进草绿，虫鸣，莺歌。

我知道，我每年春天都要出门走走。否则会心生悔意，亦多了一些倦意，整整一年都会觉得心中少了一段段美好的过程。

我来到田野，来到山林，或到一处破冻而流的河边。田里的麦苗青青融融，就算把脚步放了上去，也依旧柔韧蓬软。老人说，这时的麦苗是不怕踩的。只有等到分岔的时候，拔节的时候，才需小心避让。田埂之上，麦垄之间，已有荠菜拱土而出。采一些回家，就成了久违的野味。而童年的诸多回忆，也一定少不了这样的一个环节。

家中少树，但老家的院落却有两棵树常年保留。一棵石榴，一棵香椿。春天一来，香椿便成了让人注意的树木。新芽高枝，大人孩子便郑重其事地找来竹竿，铁丝。再将铁丝弯成钩子绑在竹竿上面。即便这样，大家依旧觉得不够认真，又拿一个板凳踩在上面。但那时的香椿确实不大，只值少年。然后一双双眼睛争先恐后撒向天空。天如洗过，有燕子飞来，有麻雀飞去。在这天空铺成的底色上，香椿幼小的芽尖在竹竿的叨扰下颤来晃去。

如今想来，这又成了童年记忆中关于春天的重要一笔。但何时还能手持竹竿，用铁丝弯就的钩子探向蓝天，采一把嫩嫩的香椿简单下饭？

无论如何，毕竟春天的路四通八达。任你四处游走，每一个角落都让人喜欢。但春天的道路如此开阔，往往也让人迷失忘返。也许那刻你正被一朵花吸引，你细听花语，静读天籁，却忘记了暮色已至，黄昏已来。就这样，你长久地留在了路上，守在一朵花的跟前。哪个清晨，蓦然醒来，却发现原本娇羞的春天，却已长成丰润的夏季。

我想，那是春天的另一个模样。关于春天，也在叶阔的季节沿着来路一一返回，化做烟雨朦胧的记忆。2011-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