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江月冷]

我知道，我正走向岁月的深处。走向那遥不可知的隐秘的世界，那隐藏在岁月中的每一个黎明与每一个夜晚。

那遥远的难以看见的未来，正从明天的太阳里向我一步步走来。它带着今夜的露珠，从晨光的缝隙里透射而出。那时，我将挂着满脸的惶恐与迷茫，揣着满心的希望与等待，在季节的风里谱写着生命的歌谣。我告诉自己，它将收容一切，绽放一切。那些花、草、树木，都在岁月的深处闪烁。

岁月的那端，我曾那样着急地憧憬着未来。年少的我，甚至渴望着能在岁月的深处收获金黄的稻谷。那是丰收的景象。我站在高高的坡上，目睹喜悦的时刻来临。于是在生命的道路上，我一路奔跑着，用理想栽种花草，用希望装点行程。脚下的路，因憧憬和梦想不再泥泞。我趟过晚冬的河流，赤脚从刺骨的冰茬上走过。我走过静寂，在夜色中用诗歌填写生活的篇章。

可回首望去，岁月的路上竟然遗舍了太多。我的眼前是狭窄的道路。我的双脚从来也不曾涉及更为宽广的生活。我甚至很少注意身边的人。那些青春无际的面容，在我走过的路上慢慢凋零。我没有听见他们深夜传来的咳嗽，没有注意到在一年又一年的风里，生活已经压弯了他们的身影。汗水落地摔八瓣，我什么时候又真正明白咸涩的汗水里，隐藏着岁月中的欢乐和苦痛。

是的，我从来也没有望见深深岁月里那些莫大的荒凉。当你直视的时候才豁然发现，那是让你难以触及的伤痛。它那样飘渺又清晰可见。那样遥远又如在眼前。这时的你，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在老人们沟壑般的面庞上，深读岁月的所有章节。

因为这时的你，这时的我，已经走到了岁月的深处。

走进岁月深处的我们，在悄然不觉的时光的流逝中，已经活到了父母曾经有过的年龄。旧时的我们依旧年轻，我们又如何注意过那些生命中的苍老。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片片白霜即将覆盖额头，这时才发现当自己渐渐长大的时候，身边的人也正在老去。是的，老去，一个永远不能更改的话题。一切都在老去，如风中的草，在季节的变换中零落了满身的青绿，枯黄成了生命的主调。他们的身后，又一茬的人迎面走来。他们的儿孙，正在温暖的风里无忧无虑地生长。

我们的儿孙，怎么能够知道，被风淹没的关于我们的这些或长或短的故事。

我们再也走不进老人的世界，他们的过去，那些风一样生长的故事，如烟般散去。

所以在老人的面前，我常常不敢让自己的目光深入岁月的更深处。我实在不敢让自己看见那些树根一样盘踞在他们脸上的皱纹，那呆滞浑浊的目光，那别人难以修补的老无所依的心灵的孤独。我实在不知岁月的尽头，一颗曾经青春蓬勃的心，是否还能忆起往昔的欢乐与生命的哀愁。

在我的心里，往日的欢乐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多过。它们与岁月的荒凉交织在一起。在深入岁月的路上，我开始重新寻找旧日的花期。在老人浑浊的目光里，我知道，一定包含着我与他共同有过的温暖。在我身后的每一条小路上，一定有过他们送别时流泪的目光。是的，我一度忽略了它们，但它们真实地存在过。就在我满怀梦想奔赴的路上，在我用花朵装扮青春的每一场梦里。

如今，他们不再记得往昔的欢乐，不再记得往昔的悲伤。我一一拾起它们，也拾起了完整的自己。

只有走进岁月的深处，才能最终看清岁月的面容。哪怕心中会生起一份莫大的苍凉，但生命的内涵也会在真正面对的时候，一一呈现。于是我默默地告诉自己，在岁月的深处，应该背靠着阳光取暖，应该在未来的时光里，用真爱品读生命，用真情书写生活。 201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