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江月冷]

我实在不知，那些重症的人该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更多时候，我们只看见了他们难以挪动的身体，听见了他们断断续续的呻吟。甚至有的时候，我们还会看见他们脸上强挤的欢笑。是的，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亲人，他们在我们面前把疾病带来的痛苦，最大限度的隐藏起来。

可是，即使在他们微笑的时候，病痛仍然是存在的，内在的精神折磨也如影随从。试想，当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失去了往日的健康，突然陷进了疾病的深渊，他的整个身心都将面临着严重的考验。这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更是一种考验，是人性再塑的又一个转折点。

小时候，我是不懂得父亲的病痛的。我只看见他步履艰难的样子，只听见他不时的呻吟。我还看见他整天坐在门口的旧板凳上，一个人呆呆地望着院子里散落的阳光。那几年，他喜欢长久的沉默，就连以前最爱吸的纸烟也撇到了一边。自然，随着疾病的加重，我们的日子也愈见艰难。再后来，在一年又一年无望的日子里，我甚至对父亲心生厌恶。若不是他，我们的日子本该一片温暖的。那时，我的脑海里像是充满了无边的巨大的黑暗与阴冷，日子被一堵厚墙彻底的堵住了，让人看不见未来。

后来父亲去了，我竟然心生荒凉。谁又知道，病中的他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与内心的折磨。而多年过后，当我再一次想起这些旧事的时候，竟然像品尝着一杯味道复杂的酒。

在我的眼里，外婆是美丽的，家里家外的事情均打理的头头是道。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晚年的时候竟然再也不能挪动半步，再也不能与自己的儿女与自己的乡亲说上一句话，——她瘫痪了。那时我小，经常跟在母亲身后过去看她。她躺在床上，见我们来了就挣扎着像要起身，可那副身躯早已不再是她的。她只能拼命地“呀呀”地叫着，我看得出，她神色暗淡的眼睛里早已经含满了泪花。可是她心里高兴，她像是有满肚子的话和儿女诉说。

许是外婆的病看起来比父亲严重很多的缘故，每次从外婆家回来，我都隐隐地感受到了人世的苍茫。人活一世，说不定哪里就有一个大坎等着你迈过去。那时，你不得不去面对，你必须用自己全部的生命迎接它，化解并适应这样的生活。

但生长在别人身上的痛苦，我们终究难以体会。我们只看见了事物的表象，我们很难让自己真正走进事物的本质。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甚至可以轻松地踩死一群蚂蚁，我们可以随意地折断一根春天的枝条。我们何曾想过，那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呵。哪怕它们没有人类般的痛觉，可既然它们以生命的方式存在，就一定有属于自己的欢乐与悲伤。

在乡村，我经常看见陪伴了主人十年二十年的黄狗，它们的一生已经耗费殆尽，它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奔跑。我经过的时候，它们正无力地趴在土墙边晒着最后的太阳，一双浑浊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往往会映出一幅图景：秋后的山坡上，冷风吹过，青青的草不见了，满树的叶不见了，生命的底色上，一派荒凉。

还有暴风雨过后的田野，多少庄稼在风雨的摧残下，折断了、倒下了。可过些时候，很多庄稼还是又一次站了起来。它们努力挣扎着，向着阳光的方向，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头颅。

是的，这样的荒凉只是暂时的，在生命的范畴里，再荒凉的地方也能生出来年的春草。

我想，对于每一个病重的生命来说，对于每一个行将熄灭的生命来说，痛苦与灾难到来的时候，它们仍然心怀希望。他们默默地与病痛与命运搏斗着、抗争着，就像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谁又知道，在我们不知的那些黑夜里，他们独自走过了多么漫长的心路。

无论如何，生老病死都是不可躲避的事情。相信很多经受过大病折磨的人康复以后，都会对生命有着全新的认识。那就是：生命是宝贵的，健康是宝贵的，人性的本真更是永恒的主题。什么金钱美女、权利地位，不过是过眼云烟。于是，我们应该懂得生命存在的真正意义，应该亲近并善待大自然的一花一草。一颗感恩的心，也要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储满无尽的阳光与温暖。 2010-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