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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握在手心里的老茧

(2009-06-10 22:4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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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分类: 《捧一把黄土就是家》系列

[作者:西江月冷]

靠在明晃晃的季节里,我看了再看。可我再也看不见手上的那些老茧了。在眩目的阳光下,手上的纹路有些朦胧,似是充满了雾蒙蒙的水汽。像天上的云,一朵连着一朵,猛看是个形状,像马,像龙,像花,像奶奶故事里的任何图形。再看,却又什么也不是了,只是悠忽着,飘浮着,梦一样在天上游动。

那个午后,我还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很香,带着灶锅里焦糊的味道。又那么遥远,远得没了尽头。掰了指头一算,终于明白在远处的麦田里,一个接一个的人影要忙碌了。一种熟悉的庄稼的味道,就在落地的汗珠上附着着,蒸腾着,一丝一缕的,像小时候隔壁大娘蒸笼里漂浮的热气。

这多少让我迷惑。或许手上的老茧,它们根本就不存在。或许,它们只是故事里的一个符号,故事没有了,它们也就没了依附,静悄悄地散了,随着风,再也留不下任何痕迹。其实在时间的长河里,还有什么不会流失呢。回头看去,就连外婆村北的那条河都干了,鸟飞得一个不剩。还有那个摆渡的老人,往昔的时候把口里的号子喊得震天响。他还曾捋着胡子自信地说,即便什么都没了,这河是要在的,船是要在的,他也是要在的。我真的相信,就算河流改道了,这老人的话也是要信的,因为就凭他手上的老茧,就凭脸上比山还要突起的皱纹。那些纹络,一定是日子的见证,一层覆一层,积蓄着几十上百年的故事,再也磨灭不了。这么想着,就会去看,去看老人的脸,竟然黑油油地盛满了阳光。还有那件老式的对襟褂子,一粒粒的沙子嵌在上面,那分明就是一个个的日子嘛。

如今,我手上的老茧是没有了,彻底的没有了,两只大手甚至光滑如玉,不带任何乡村生活的痕迹。我就困惑起来,难道曾经走过的日子,原本就是一片空白?可我分明在午夜十分听到了村头的鸟叫,还有村西的那个碾台,吱呀吱呀像老人的咳嗽。夜深了,那时人们依然没睡,月亮就偷偷地挂在村头的柴草垛上,抛过一溜幽亮的眼神。整个村子里却只有几盏煤油灯亮着,就有一些人声传来,隐隐约约地讲述着庄稼的故事。那时,我分明感到村庄充满生机地活着,每传来一声呼吸,或深或浅,村庄的胸脯就要有节奏地起伏一下。而不多时候,就有细碎的哈欠声响起,伴着昆虫的叫声,孩子的呓语,伴着一只又一只长满了老茧的大手与日子摩擦的声响。

这只是农人保存在夜里的一段秘密。长久以来,村庄早就习惯用夜色把所有的秘密隐藏起来了。夜可以遮挡一切,收容一切,包容一切。农人就趁着幽静,或在六月的梦里插秧,或在十月的檐下剥着金黄的苞米。嘿,不是还有一些旧衣等着穿么,女人就用满是粗糙的手缝补一下。嘿,不是还有一些祖先们交代的故事要传递下去么,老人就咳嗽几声,把浑浊的眼睛擦亮,再用一双粘满了岁月的手,捻一捻脏兮兮的烟袋。其实,那故事就在烟袋锅里装着的,一捻就是一段。那希望就在每一个针线脚里存着,贴一块补丁,明天的日子还是新的。

夜,如此丰富,村庄就在夜的掩护下走得更远。那梦里的事,更像一条河,清澈的水千转百转,浑然不觉中就把人流到了下一个河滩。可当梦境醒来,农人们还是明白,更多的生计是要留给阳光的,夜只是日子与日子转换的一个驿站。是的,把日子留给阳光,阳光下的一切才更有生机,明明朗朗的,不带丝毫的邪气:庄稼在阳光下生长,绿油油地撩人。故事在阳光下继续,一段比一段精彩。而村子里一茬又一茬的孩子,就像一茬接一茬的庄稼,别看今天早晨还只是冒了个嫩芽,后来的时候就满是丰硕了。可一个人的日子终归要有尽头,村庄就盘算着,等一个人的一生到头了,下一个人就接着继续那些未完的故事。

这一切,都离不开手。一双手,就慢慢地把日子托了起来,也慢慢地被日子磨出老茧来了。

日子是看不见的日子,老茧却总是厚厚的,像孩子的床头上扔不掉的梦魇。就这样,手上的老茧见证着每一个日月的痕迹,成了烟袋锅上擦不去的光亮,或德财爷桌上那把祖传的茶壶里刮不掉的茶垢。

转身望去,太阳还是升起来了。先是村东,后是村西,村庄里的街道就一节递着一节的亮。不知谁家的鸡就在墙头上叫了一声,全村的鸡就都叫了起来,人们便在昏昏的梦里惊醒了。嚯,又一天来了,窗户已经透亮了,该起床了,该燃灶了,该下地了,该忙碌了。男人女人就操一把沉沉的镢头,或弯脖子的锄,或亮闪闪月牙样的镰刀。可一切都离不开那双手的,尽管梦里那双手也没怎么闲着,或东抓西抓地抓不着钱财,或上抓下抓的仅是摸到了媳妇布袋一样空荡荡的双乳,可日子分明还在手心里攥着,或微笑或悲伤,或富裕或贫穷,都在手里不停地长着。等走出村子,人们看见一镰一镰的光亮撂到了麦垄,可一棵棵的玉米还等着下苗。那手就不停地忙碌着,挂着老茧,吱溜溜地没个清闲。

那几年,我也在田里,提溜着我的农具,张惶地看着日子被阳光照射得一片明亮。我知道,我的脸上是没有汗水的,汗水都在地上,刚一落地就蒸发干净了。我的眼里更没有泪水,几滴泪水又怎么能灌溉得了一亩亩的土地。眯眼看去,太阳那么耀眼,像一个火球,燃烧着,还把更多的火苗使劲地抛洒过来。其实,那双清晨时刚被露珠滋润过的大手,如今也被烤干了,只剩下了一片干涸,就成了老茧,成了收割后站在地里的硬硬的麦茬,像是忘了温柔,梗着脖子,不哭不笑。

老人说,在村里,有老茧的手才是真正的好手哩。那细嫩如藕的手,不属于庄稼,不属于村庄和大地。那是捧茶杯和书本的嫩手,捧着细嫩如瓷的日子,怕也经不得多少风雨。一经落地,碎了,再也粘和不了。可有了老茧,一层层的,就不怕日子的煎熬了。就像白胡子里飘出来的那些故事,像古战场上拼杀的战士,厚厚地多了一层铠甲,风沙掩来,不怕,喊杀涌来,不怕。

可是,当我又一次走进六月,哪怕我在郊外的田野里又一次托起了麦穗,眼前的庄稼还是曾经的金黄,可我手上的老茧确实没有了,曾经涌在心头的生活,也没了以前憨厚朴素的模样。那一刻,我竟然惊讶于自己的失落了。那么,我是不是距离往昔的日子,遥远了一些。或者,那些曾经依附在手上的老茧,终究还是被日子无声地消磨掉了。就像一些青春年代的梦想,也许它们本不存在,不过是残留梦中的一个希望罢了。或好或坏,或深或浅,梦一旦醒了,梦里的一切也就光秃秃地没了踪迹。就这样摊开双手,闲散的日子竟然化成了一盏未泡的茶,握在手里,没了温度,没了味道,没了念想。 2009-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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