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合作

◎敏彦文

1

合作小城   吉样的羚羊地

传说中的部落

骏马和草原

仍养育着生活的信念

只是成群的羚羊

不再趁繁星的夜晚

跨过一条条柏油马路

圈住瓦屋洋楼的村庄

陪伴牧人绚烂的感情

合作小城  甘南草原上

一颗年轻的心脏

羚羊在远山的峰顶

望得见她都市般妩媚的眼晴

听得见她与江海对话的声音

2

白山羊穿过马路，在草滩上停住

盛开的马兰

撑不住阳光的重量

伤痛的泪水漫泅而来

湿润了谁的眼睛?

噢，马兰！草原上美丽的伤口

何时才能被神的手爱抚

而不再被摧折

合作小城，僧人的孤寂是真正的孤寂

花朵的绚烂才是假设和暂时的

热闹过后，更是长久的

忘却、冷漠和误解

只有乌鸦一心一意留恋着这片草地

每天清晨起来，便飞着到处去呼喊：

“爱啊——快来！爱啊——快来

爱啊……爱啊……快来……”

3

一辆马车  又一辆马车

在脆响的鞭影里

渐次走过大街

落山的太阳一样

沉甸甸的

街上的灯火还不到亮的时候

心头的情歌却流得正酣畅

伸出小城的路

每一条不甘寂寞的血脉上

都盛开着神话养育过的村寨

马车一归   最后一缕炊烟便消散了

经幡以安详的神态

迎来第一颗星星

梦开满了金黄的花朵

而在镇子上

大大小小的汽车

正风尘仆仆地驶进旅社客栈

准备明天走更远的路

 (原载《诗刊》2001年9月)

〖诗人简介〗

敏彦文（1968～），男，回族，甘肃临潭人。在《诗刊》、《星星诗刊》、《人民文学》、《民族文学》、《中国穆斯林》等国内数十家报刊发表散文、诗歌和文学评论600多首(篇)。著有诗集《相知的鸟》和散文集《生命的夜露》。曾获甘肃省首届黄河文学奖、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铜奔马”奖、甘肃省第五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等。作品入选《青春诗选》、《当代大学生抒情诗选》、《第四代诗人诗选》、《九十年代探索诗选》、《1949—1999甘肃文学作品选萃》、《中国当代诗选》、《新时期甘肃文学作品选》等多种文学选本。曾组建西北师范大学边缘诗社和甘南州青年诗歌学会，任首任社长和会长，创办诗刊《晨昕》和《羚们》。

〖导读〗

敏彦文是甘南新生代诗歌的代表诗人之一，也是本土作家中一个对生活有较多理性思考的诗人，在他的诗中我们经常会看到一种对民族历史、文化的考察与思辨，以及自觉的社会责任感和文化担当意识。

《小城合作》这首诗，客观地呈现了处在社会转型过程中的高原小城合作在某个时段的一抹人文风景，也表达了诗人对于“风景”的某种思考。

诗中有两个意象符号系统，一个是属于自然、牧人、村寨的：“羚羊”、“马兰”、“马车”，另一个是依附于城镇、社会、街道的：“柏油马路”、“街上的灯火”、“汽车”。这两组意象交错并置，呈现了“合作”这个“年轻”的高原小城杂然混搭的文化景观：传统与现代的相遇，田园牧歌与都市旋律的交响。置身二者之间，诗人既熟悉传统景观中自在、和谐、美丽的一面，同时也适应现代图景中的喧闹、繁忙与生机，两幅画面在他的视野中合并为一种生活现实。

尽管诗人理性的容纳了这种“现实”，但还是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在诗行中若隐若现。一方面，他欣赏着眼前的小城：“合作小城  甘南草原上/一颗年轻的心脏”。另一方面，他又迷恋着往昔的合作：“吉样的羚羊地/传说中的部落/骏马和草原/仍养育着生活的信念”。并且在这种迷恋中流露着某种伤感：“盛开的马兰/撑不住阳光的重量/伤痛的泪水漫泅而来/湿润了谁的眼睛?”这种情绪应该看做是处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人的一种正常情感反应。他在慨叹“马车一归   最后一缕炊烟便消散了”的同时，也看到“而在镇子上/大大小小的汽车/正风尘仆仆地驶进旅社客栈/准备明天走更远的路”。在一种风景消失的地方，一条更远的路开始了。不管一个人做何感想，这毕竟是一种客观存在，也是一个必然事实。显然，在传统与现代交汇的十字路口，诗人虽有沉吟，却并未处于那种想当然的文化的二元冲突之中。这或许也是这首诗想要传达给读者的一种态度：不管是一个部落还是一个群体、一座城市，在不可更改的现代化、城市化进程中，应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持怎样的文化立场，做出怎样的选择。本诗中诗人的选择无疑是积极的、乐观的。

而诗人心中或许希冀着另一种更为理想化的现实，那也许是两种图景的共生并存：一边是“经幡以安详的神态/迎来第一颗星星/梦开满了金黄的花朵”，另一边，让“大大小小的汽车” 去“走更远的路”。传统与现代和睦相处、水乳交融。这也就是我们所憧憬的和谐社会的美好图景吧。（导读/小安）

（载安少龙主编《甘南乡土文学导读》，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