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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春节回家，遇见的那些同学。

写给那些年，我们一起有过的时光。

——题记

1

咸阳机场。候机大厅的温度有些潮湿，像我即将抵达的城市。邻座是对情侣，每人手握一部苹果手机。谈论的声音低沉，但听得见苹果在年轻人眼里口中的某些特殊意义。这是个情感被物质捆绑的时代，我们能做的就是静默等待。

每年从机场返程，心中都会默念，新的一年应该在物质上如何行进。形形色色的人，雷同的心声。但展现在面部表情上的，却是狂躁而又复杂的肌肉抽搐。你我已知，生活的磨砺即将碾碎年华留给彼此的最后一道明媚。

2

开始回想旧时人烟。分开许久，已经忘记了曾经停留过的地方，生命里曾经嵌入骨髓的纷扰。那些细小的影像还在不断蚕食岁月。我在小镇街道遇见他。那么沉稳的男子。在阳光冷落的视线里，他说中学大门正对面的那家超市一直都在，怕是有七八年光阴了吧。可不是么？我记得那个老板，脸上固有的僵持以及说话时慢条斯理的沉寂。

子辰，经过四年的游离，我选择回老家。物质的殷实是表象。繁华过后，废墟烟火。我们长大了。曾经把我们当孩子的父母变成了我们眼中需要被呵护和关爱的孩子。如此的逻辑，我常常想，红尘颠倒，最后我们却难以在尘世里挽救他们。父母日渐憔悴的眉宇，那一抹风霜在眼眸中缓缓冷却。他们已经开始和时光赛跑。

在日头红尽的贫瘠时光，亦然有清晨五点起床去扫雪的老人，亦然有牛棚里窸窸窣窣添草的背影。躺在暖热的土炕，听着寂静时光催生心里的感念，进而发生微妙喧嚣的啜泣声。那份对父母辛劳一生而无一回报的创痛，盘根错节，缠绕血肉。他们是无法脱离幼小躯体而单独沉溺生活的人。我只是他们的孩子。无论成长到怎样伟岸高大，却还是幼小脆弱需要被关照的孩子。每分每秒鲜活存在的亦然是幼时哭闹惹是生非长不大的毛头小子。

北京和重庆。两地求学的七年间，每月都要给家寄信。堆积起来已有几十封。母亲不识字，父亲会读给她听。每年回家一次。因着这长久的思念，父亲在灯光下拿出旧信，字斟句酌。似乎那些字里有我的音容笑貌。文字已成不说话的孩子。轻轻抚摸上去，仅有凹凸不平之感。一封信，寥寥数笔，那时节风来的太快太猛，卷起田野里废弃的薄膜，在天空飞舞。可信中那些字，却只听着这声音，渐渐演变成父母膝下难鸣的哭泣。

3

傍晚的古城。尚未融化的积雪吱吱溃败。车流人流在站前广场压抑成一道紧密排列的餐品，灯光和歌声交织，那是春的盛宴。10年前依然存在的那家羊肉泡馍小店，旅客满座。等待饭菜上桌的间隙，给家里回信。我已安全到达西安。夜8点40分起飞。勿念。抬眼，似血阳光，漫过琉璃古朴的城墙，在眼前幻化为七彩泡沫。如黎明时分，渐次熄灭的霓虹，在浮华过后自取生灭。这是新的开始。已是跟过往分离。

北城南国，却因着一道秦岭，便分属不同的气候环境。在大巴车上跟故友打电话。看见许多名车被装扮成婚车，一字排开。在绵延伸展的公路上，疾速而过。我想起那些年月，在夜晚星空的光照下，一起看过的女孩照片。你说她喜欢我，我说我们都还小，不懂爱和爱情。如今，她已成婚，家庭和睦。十年未见，我们都变得不再活跃。见面之后，是淡淡寒暄和随意展现的寥落神情。谈及旧年时光，会泯然而过。

4

站在午后小镇。看着记忆中的砖瓦平房被钢筋混泥土的楼宇取代，仿佛有人冷不防从身后刺入一枚钢针。到处都是老去的模样，如父母斑白的鬓角。抬头看阳光，没有温暖微笑。子辰，何不选择回来。外面太累，你一个人无力沉抗。可我无法容身。我淡漠回应。

整个下午，我们站在小店铺的门前，说着那一个此间少年如何成长并分离自我。这个世界反复如此的蹂躏，只为谋生，就足够令人发指。再若渗入情感，那便是麻木摧残。和尊严较量，和自信较量，和日渐熄灭的信仰较量。到头来，却免不了一句：只是为了活着，活得更好。

同年岁的人，已育有三子。故土难离，他们安定在家。记忆中咿呀学语鼻涕满脸的孩子，已升入初中高中。看似荒诞不经的岁月，萦绕在心间的是点滴磨损。离行前，亲友送我上车。年长的说着路上注意安全同年的说多联系稍微年幼的便是静默祝福。记得惯常而又熟悉的问候，记得温切而又不舍的告别，只因这是亲人，这是故土。

5

机场广播里开始有“乘坐MU2276航班的旅客现在开始登机”的声音。在厕所镜框前，用冷水洗脸。风干机疾速冰凉的温度在皮肤间划出杂乱无章的图纹。嘴角干裂的冻痂脱落水池。在登机口遇见笑容可掬的甜美空姐。这是飞往重庆的MU2276航班。

机窗外黑暗混沌的天空，让我记起晚间站在自家小院里看见的斑斓星空。烟火过后，月弯星明，天蓝气爽。我要去的城市，此刻是怎样的模样？霓虹更加妩媚，只因这是春节浓烈氛围的必需。但手工的经典之作，却有着断裂的毁灭质感。这不是一座城的本原，只是一座繁华的废墟。

午夜街道行人稀少。年后的余味尚未淡去。这个四季没有春秋的城市，隐藏着太多阴柔寂寞。到处是孤独的街灯和似血的大红灯笼。关闭记忆的闸门，让自己重新身处这个已镶嵌在血管里的城市。它给了我浅显的对成功的渴望对生活的祈求。唯一不足的是，它的天空不够蓝。曾经，我和这个城市有过情人般交流。所以我再次蜷缩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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