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午的每次出拳,都是他肆无忌惮的青春里最有张力的嘶喊,
            一如大午摊出的煎饼,醇香浓烈!那是一种叫生命的味道!
  
   大午还是那个大午，恢复了往日神采。腆着肚子的他没有了酒的他还有‘戏’还有‘棋’！依旧每天和街坊们打成一片，摊着他的煎饼果子，只不过摊子旁边多了个小傻子，每天摆弄着挂在脖子上却怎么也吹不响的一个小喇叭！那是六岁的宝儿。
    宝儿到四岁还不会说一个字，只会叫三个音节‘哒哒’‘啊啊’和‘拉巴’这三个特别就分别代表‘爸爸’‘妈妈’和‘小午’了。喇叭是小午送给他四岁生日时的礼物，因为宝儿一见他就叫他‘拉巴’‘拉巴’的。而小午说哪天宝儿要是把喇叭吹响了就一定能说话了！可惜两年过去了，宝儿也慢慢的可以说出一些简单的词，但他一直挎在脖子上的喇叭却一声也没吹响过！
    亚梅也还是那个亚梅，依旧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看来她也从宝儿的阴影中渐渐走了出来，而傻子宝儿已经成为她生活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小午呢？
    这一天，大午正喜气洋洋的往自家墙上贴一张奖状！他满意的环视着已经布满了小半面墙的奖状——那都是小午几年来的战利品。这些年，小午戴着他红色的拳套犹如红色的旋风般从校里到区里又到市里所有比赛一路顺风顺水披荆斩棘所向无敌！他逐渐成了体校里的一个领袖一个传奇——大午越看越美，小曲到了嘴边‘苏三，离了红桐县……’
    嫂子亚梅系着围裙，把一盘刚刚炒好的‘鸡蛋西红柿’端了上来，桌面上已经满满的七八个菜了“少唱两句吧，小午再不回来，菜都凉了！”
    大午笑了：“哎呦，鸡蛋西红柿哎！小午的至爱！”
    亚梅看着满桌的菜：“那你看看有没有你的至爱啊？”
    大午盯着亚梅嬉皮笑脸：“当然有了，我的至爱可比鸡丁好吃多了！”
    亚梅嗔怒：“少犯贫！看看，我的至爱都饿了……”
    小傻子宝儿踮着脚，扒在桌边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菜，咽着口水，样子憨傻可爱。
    大午看着奖状：“这可是第十七张了，位置行吗，这市冠军的是不是应该更醒目点……”
    亚梅：“行行行……你就知道小午，没见宝儿都饿了吗？来宝儿，妈掰个鸡腿给你吃啊！”
    大午：“别啊！喜庆日子你搞一独腿鸡多不吉利啊？咱宝儿乖啊，再等等，今天小叔过生日，他马上就回来了，回来咱就吃啊！”
    宝儿也许都听懂了，比所有正常孩子还要听话的点点头，到一边去吹那个从来没吹响过的喇叭去了。
    大午：“看见没，咱儿子比你都懂事……”

    一切准备就绪，三口人围在桌子边大眼瞪小眼的等小午……
  ‘咕——’宝儿的肚子叫率先打破沉默。
    亚梅：“不能再等了，再等把宝儿饿死了……”
  “再等5分钟，最后5分钟！”大午讨价还价。
  “一定又是和耗子他们出去了，要回来早回来了……”
  “再等等……”
  “不等……”亚梅动手盛饭。
  “等叔……”又是宝儿一锤定音，亚梅没辙了。
  “谁说咱宝傻，咱宝儿最明白了啊……”大午向宝儿挤眼睛。
    宝儿笑了，然后把手伸进玻璃杯里，沾着汽水往脸上抹。
  “你看这孩子就不能夸……”亚梅抢过杯子。
　“你懂什么，咱宝儿知道汽水里富含氨基酸给自己作美容呢……”
  “我回来了！”
　　谁回来了。
　　小午回来了。
　  顺声音向小午望去——我们的小午变了。
　  从前的那个青涩少年已经完全变成大小伙子了。变得不只是身高长相，连气质也变了。都说服装是一个人气质的最直接体现，看看小午——此刻虽是夏末秋初，天气却依然炎热，可小午的头上却带着个黑色的滑雪线帽，宽大的一件套头藏青色Ｔ恤加一条巨肥的黑色多兜滑板裤，尤其是脖子上的那个线控红色耳机最为醒目耀眼，这一切使小午看起来既哈韩又哈日，更像是在美国土生土长还是在美国黑人贫困区生活战斗过的视Ｈip – Hop精神为唯一信仰宗教的‘嘻哈一族’。

  “好，回来就好，快快……，你嫂子知道你生日给你做了好几个菜呢！”
  “哦……”小午含糊了一句，情绪明显不高。
    大午和亚梅对视了一眼，找不到答案。
  “小午，你早该回来了啊，宝儿肚子都叫了……快快还站着干嘛，吃饭了……”亚梅开始盛饭。
  “嫂子，哥……我和耗子他们约好了他们等我呢。”
  “你……你嫂子把饭都做了，琢磨一起给你过生日呢……”大午尽力掩饰着失望
  “可我答应他们了。”小午固执的走进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出来以后在宝儿的脸上亲了一口。
  “晚上回家睡吗？”大午问。
  “不用等我了！”小午已经走出去了。
  “你看看，白忙活。”亚梅抱怨。
  “没事，咱自己吃啊！来宝儿吃鸡腿！”
  “小午是不是学校出什么事了，有心事似的……”亚梅说。
  “应该没事吧……”大午嘴上这么说，却望在了小午出去的方向。

　　小午来到‘东来顺’，‘耗子’‘小芳’和马大钢已经等了半天了。
　　耗子，小芳和马大钢是小午在班里最要好的三个哥们，逐一作个简单介绍。
　　耗子叫石浩明，一个地道北京人，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做石材生意的，耗子从小体弱，父母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从小把他送到体校。耗子身体算是结实了，可专业成绩一直在班里打狼，由于经常被对手追得满台流窜而得名‘耗子’，视战无不胜的小午为偶像。
　　小芳也是外号，真名王东方。东方是个河北农村孩子，但长得眉清目秀。刚来体校那会羞涩内向更像个女孩，正赶上当时李春波的‘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一曲正火，不知被谁叫他小芳后广泛流传。多年后的小芳绰号不变，但身上的女孩气和乡土气早就不见了。
　　马大钢就叫马大钢，也是北京人。人高马大，是后来从柔道队转到拳击队的。他是小午在队里比较有竞争力的对手。

　　耗子作望眼欲穿状：“靠！你丫可来了，我们等到花儿都谢了……”
　　小午座下，情绪不高。
　　小芳：“什么情况，欧阳不会和你聊到现在吧。”
　　小午点头。
　　耗子：“欧阳丫又疯了！你下午不是赢了吗？”
　　大钢：“来来来，先不说这个……今小午生日，哥几个先走一个”
　　耗子小芳：“对对，哈皮拨死带！干！”
　　四人干杯。
　　耗子：“来来吃吃，哥们都饿疯了……”
　　大家开始吃吃喝喝。
　　耗子：“最近太累了，得多吃点腰子补补……”
　　小芳：“靠，装什么丫挺啊，你找谁用腰子去啊？跟真的似的。”大家笑。
　　耗子：“你懂个屁，你就是个女人！”
　　小午：“大刚，你觉得下午那场，我打得有问题吗”
　　小芳插嘴：“没什么问题啊，第3回合就把对方干倒了，我们队多有面子啊！”
　　耗子：“对啊！哥们敬你一个！”两人撞杯，喝。
　　大钢：“可哥们真为你捏把汗，其实那孙子挺有心计的，一直就没使全劲，是奔持久战去的，丫想消耗你的体力。可你一开局就拼出去了，还好3局就拿下了，不然过了老3就……”
　　耗子：“就什么啊？你懂个屁！小午那叫自信叫气势叫游刃有余懂吗？那是境界！来，午！哥们再敬你一个！”二人喝。
　　耗子：“来来来吃腰子……”
　　大钢：“欧阳怎么说的？”
　　小午阴阳怪气：“他和你说得一样，觉得我太冒险了！”
　　耗子：“甭听他的！每次比赛丫要不分析分析就显不出来丫是教练似的……”
　　小午：“可他弄得更深了，说什么浮躁啊，什么急进的还说我该警惕了……操！就差拿哥们当反动派绑起来上街游行了！我发现丫有什么就爱冲我来！”
　　小芳：“小午，打哥们认识你，你可就是这风格啊，就和泰森似的勇猛直前啊！你可不能太策略了，那你就不是小午了！”
　　耗子：“就是啊！事实盛于雄辩，小午输过吗？没有！小午谁啊？”
　　小芳：“对对对！耗子说的对！欧阳有病！”
　　耗子：“小芳，我把刚才的话收回，你不是女人！你怎么着都是个……娘们！”
　　小芳：“去你大爷的！”
　　大家笑。
　　大钢：“其实他们说得也对，不能全听欧阳的，这是你的特色啊！哎，哥几个白话了半天都是虚的，最重要你自己怎么想的啊？”
    小午自信的一笑：“就像耗子说的，我输过吗？”
    哥几个齐声：“没啊！”
    小午环视一圈：“我会输吗？”
    哥几个尤其是耗子喊得最响：“哪能呢？”
    小午举杯：“那不就得了，让老欧阳见鬼去吧！”
    众人撞杯齐喊：“牛B！”
　　耗子借着酒劲开始新话题：“哎哎啊小芳，打没打听到排球魔女叫什么呀！”
　　小芳：“呦，就想着下午这场比赛了，给忘了！”
　　耗子：“靠！这么大事你丫也给忘了？罚酒罚酒……”
　　小午：“谁啊？”
　　大钢：“排球队新转来个……”
    小芳又抢话“午，你丫太孤陋寡闻了，咱校这么大件事儿……”
　　耗子有点高：“去去去，我说我说，告诉你午，那妞盘儿叫一靓！条儿叫一顺！……绝对和……和……赵薇有一拼！”
　　小芳：“靠！你丫什么审美啊？赵薇算什么啊？午，不是吹的！那丫头绝对是一翻版章子怡啊！”
　　耗子：“去你大爷的，你丫就是一农民！你说是赵薇漂亮还是章子怡漂亮吧……”
　　小芳：“那还用说，赵薇多土啊……”
　　两人热热闹闹的逗着贫，倒使小午的心情好了许多。
　　耗子摇摇晃晃的站到凳子上：“哥……哥几个打声招呼啊！谁……谁也甭跟我……我抢排球魔女啊……要不我和他……他急……！”
　　大钢逗他：“小午抢呢？”
　　耗子嬉皮笑脸：“那……那也不行……”
    小午：“看你丫那操行，还是你留着吧！”
    耗子：“可是……你说得啊！……说真的啊……哥们抡不过你……嗅……嗅蜜可绝对和你有一……拼啊！！”
　　大钢：“午，心情好点没？”
　　小午一笑：“哥几个今天谢了啊，哥们自灭一个！”
　　小芳：“别介啊！一起吧，再次祝午生日快乐啊……！！”
　　大钢挤兑喝多了的耗子：“就怕有些同志拉怂了啊！”
　　耗子强打精神：“谁……谁说的！！来……祝午生日快乐！！百……百……”
　　小芳：“丫百不出来了！！”
　　大钢：“百战百胜！！！”
　　四人把酒杯撞得乱响！！
　  耗子喝完这杯再也忍不住了，怒奔向厕所，在小午的一通‘敲背’下狂呕一阵
后强颜欢笑一下：“哥们今天有点逊啊……跌份儿了……”
　　小午：“行了，哪回你不逊啊！”
　　耗子遗憾的望着马桶说了一句：“腰子算白补了。”后把马桶盖儿一扣，埋头便睡。

    小午扶不起他，自己走了出来。
    大钢：“人呢？”
    小午：“睡里边了，扶不起来啊！”
    小芳急了：“丫装呢！把丫弄出来！”
    大钢：“对！说好他买单的！”

    白天的北京就像一个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状态中规中矩一切秩序森然井井有条。可入夜后就开始变化多端摇身化为风情万种的放荡女子,看似不经意的袒露着周身的诱惑散放着迷人的香气引你投怀送抱。这就是现今的北京,再清秀的面孔一旦浓墨重彩的装扮一翻也会显得戏感和虚妄起来……
    大午和亚梅饭后漫步在后海的河堤上,感受着周遭的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