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父亲

女儿从小就听父亲的话，这一点父亲感到很骄傲。

父亲没有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为什么再也听不进自己的话。父亲想自己可能是老了，时代在变迁，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事情还要从和女儿的争吵说起。出生在农村的女儿，高中毕业后到外地打工，长了不少见识，看着日渐成熟的女儿，父亲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每每想到乖巧伶俐的女儿，父亲都乐得合不拢嘴。

父亲觉得自己体力一天天在下降，多么希望在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看着女儿为自己找个合适的女婿，一年半载后生个孩子，自己也想象天伦之乐。

春节，女儿从外地回来，女儿对父亲说，他找了一个对象，是个城里长大的小伙子。父亲先是一愣，继而问女儿，他的家庭条件怎么样。女儿自豪的回答，是干部子弟，属于非常阳光的人家。父亲不懂阳光是什么意思，就问，什么是阳光。女儿说，就是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的那种。

父亲陷入了沉思。

女儿说，同意不同意给个态度。父亲抬起犹豫的眼睛，慢慢地说，我觉得不合适。像这样人家出生的小伙子，怎么会看上你呢？

女儿老大不高兴，怎么说话呢？你怎么这样小瞧自己的女儿，难道他们城里人是人，我们乡下人就不是人了。就兴城里人找城里人，乡下人找乡下人，乡下人找了城里人就犯了那家的王法。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封建。

父亲嗫嚅着说，我觉得吧，咱乡下人实诚，不像那些城里人那么多花花肠子，咱乡下人有乡下人的命，人不能同命争不是。

女儿说，乡下人的命是命，城里人的命也是命，城里人的命多少钱一斤，乡下人的命就一定比城里人的命贱是不是。这样说吧，我已经看上他了，他也看上了我，我们之间已经有了爱情，就给个痛快话，同意不同意。

父亲被女儿凌厉的问话问得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借口容我在考虑一下，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谈话。

父亲考虑了好几天，他想不明白爱情是怎么一回事，他就知道条件相当的一对男女凑合到一起过日子，互相帮衬着，照顾着就能把日子过好，老辈人今辈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爱情这东西只有在戏文里才见过，见过的也多是悲剧啊。就是现在讲究爱情的城里人，他们有了爱情为什么还要离婚呢？乡下人不懂什么是爱情，乡下人就知道一起过日子，不是离婚的很少吗？爱情又不能当饭吃，为什么非要爱情呢？

在女儿走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又和女儿谈过一次，他多么希望女儿能在附近村里找个知根知底的年轻人做女婿，他担心女儿一个人跑出去找个女婿，万一上了当怎么办。

女儿对他说，你是怕我走了没人给你养老是不是，不要找借口了，将来我过好了，就把你接到城里去，这下你该放心了。

父亲感到冤枉，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什么女儿也听不进去。

父亲低下了头，好像自己真的作了对不起女儿的事，他轻轻地说，孩子，不要这样想你的父亲，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这里还有你的一个家，家里的门始终是向你开着的。

父亲说完这句话，剧烈的咳嗽起来，女儿赶忙给父亲捶背。父亲摆摆手，叹口气说，不要紧，去收拾你的东西吧。

女儿走了，父亲像变了个人，先前爱说爱笑的他，变得沉默寡言，整天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儿后来真的接父亲去城里住，父亲借口适应不了城里的生活，说是热土难离婉言拒绝了女儿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