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物志卷二 花木

弄花一岁，看花十日，故帏箔映蔽，铃索护持，非徒富贵容也。第繁花杂木，宜以亩计，乃若庭除槛畔，必以虬枝古干，异种竒名，枝叶扶疏，位置疏密，或水边石际，横偃斜披，或一望成林，或孤枝独秀，草木不可繁杂，随处植之，取其四时不断，皆入图画。又如桃李，不可植于庭除，似宜远望；红梅绛桃，俱借以点缀林中，不宜多植。梅生山中，有苔藓者移置药栏，最古。杏花差不耐久，开时多值风雨，仅可作片时玩。蜡梅，冬月最不可少。他如豆棚、菜圃，山家风味，固自不恶，然必辟隙地数顷，别为一区，若于庭除种植，便非韵事。更有石磉木柱，架缚精整者，愈入恶道。至于艺兰栽菊，古各有方时，取以课园丁，考职事，亦幽人之务也。志《花木》第二。

【牡丹、芍药】

牡丹称花王，【凤麟按：宋李格非《洛阳名园记》：“洛中花甚多种，而独名牡丹曰‘花王’。”】芍药称花相，【凤麟按：宋陆佃《埤雅》：“今群芳中牡丹为第一，芍药为第二，故世谓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又或以为花王之副也。”】俱花中贵裔，栽植赏玩，不可毫渉酸气。用文石为栏，参差数级，以次列种。花时设宴，用木为架，张碧油幔于上，以蔽日色，夜则悬灯以照。【凤麟按：《洛阳名园记》：“至花时，张幙幄，列市肆，管弦其中。城中士女絶烟火游之。”】忌二种并列，忌置木桶及盆盎中。

【玉兰】

宜种厅事前，对列数株。花时，如玉圃琼林，最称絶胜。别有一种紫者，名木笔，不堪与玉兰作婢，古人称辛夷，即此花。然辋川辛夷坞木兰柴，不应复名，当是二种。

【海棠】

昌州海棠有香，今不可得。其次，西府为上，贴梗次之，垂丝又次之，余以垂丝娇媚，眞如妃子醉态，较二种尤胜。木瓜花似海棠，故亦有木瓜海棠，但木瓜花在叶先，海棠花在叶后，为差别耳。别有一种曰秋海棠，性喜阴湿，宜种背阴堦砌，秋花中此为最艳，亦宜多植。

【山茶】

蜀茶、滇茶俱贵黄者，尤不易得，人家多以配玉兰，以其花同时而红白烂然，差俗。又有一种名醉杨妃，开向雪中，更自可爱。

【桃】

桃为仙木，能制百鬼，种之成林，如入武陵桃源，亦自有致，第非盆盎及庭除物。【凤麟按：《典术》曰：“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厌伏邪气者也。桃之精，生在鬼门，制百鬼，故令作桃梗人着门，以厌邪，此仙木也。”（《御览》九六七）】桃性早实，十年辄枯，故称短命花。碧桃、人面桃差乆，较凡桃更美，池邉宜多植，若桃、柳相间，便俗。

【李】

桃花如丽姝，歌舞塲中，定不可少；李如女道士，宜置烟霞泉石间，但不必多种耳。别有一种名郁李，子更美。

【杏】

杏与朱李、蟠桃皆堪鼎足，花亦柔媚，宜筑一台，杂植数十本。

【梅】

幽人花伴，梅实专房。取苔护藓封枝稍古者，移植石岩或庭际；最古，另种数亩。【凤麟按：宋范成大《梅谱》：“古梅，会稽最多，四明吴兴亦间有之。其枝樛曲万状，苍藓鳞皴，封满花身。又有苔须垂于枝间，或长数寸，风至，绿丝飘飘可玩。”】花时，坐卧其中，令神骨俱清。緑蕚更胜，【凤麟按：范成大《梅谱》：“绿萼梅，凡梅花跗蒂，皆绛紫色，惟此纯绿，枝梗亦青，特为清高。好事者比之九疑仙人萼绿华。”】红梅差俗。更有虬枝屈曲、置盆盎中者极竒。蜡梅，磬口为上，荷花次之，九英最下。【凤麟按：范成大《梅谱》：“蜡梅，本非梅类，以其与梅同时，香又相近，色酷似蜜脾，故名蜡梅。凡三种，以子种出，不经接，花小香淡，其品最下，俗谓之狗蝇梅；经接，花疏，虽盛开，花常半含，名馨口梅，言似僧磐之口也；最先开，色深黄如紫檀，花密香秾，名檀香梅，此品最佳。”○“九英”即狗蝇也，文氏或以“狗蝇”名不雅训，故写作“九英”。而荷花即所谓檀香也。】寒月庭际，亦不可无。

【瑞香】

相传庐山有比丘昼寝，梦中闻花香，寤而求，得之，故名睡香。四方竒异，谓花中祥瑞，故又名瑞香，别名麝囊。【凤麟按：宋陶榖《清异录》：“庐山瑞香花，始缘一比丘昼寝盘石上，梦中闻花香烈酷，不可名，既觉，寻香求之，因名‘睡香’。四方奇之，谓乃花中祥瑞，遂以‘瑞’易‘睡’。”】又有一种金边者，人特重之，枝既粗俗，香复酷烈，能损群花，称为“花贼”，信不虚也。【凤麟按：明高濂《遵生八笺》：“（瑞香花）有紫花，名紫丁香。有粉红者，名瑞香。有白瑞香。有绿叶黄边者，名金边瑞香。惟紫花叶厚者香甚。”】

【蔷薇、木香】

尝见人家园林中必以竹为屏，牵五色蔷薇于上。木香，架木为轩，名木香棚，花时，杂坐其下，此何异酒食肆中？然二种非屏架不堪植，或移着闺閤，供士女采掇，差可。别有一种名黄蔷薇，最贵，花亦烂漫恱目。更有野外丛生者，名野蔷薇，【凤麟按：明高濂《遵生八笺》：“色有雪白、粉红二种，采花拌茶，疟病，烹食即愈。”】香更浓郁，可比玫瑰。他如宝相、金沙罗、金鉢盂、佛见笑、七姊妺、十姊妺、刺桐【凤麟按：陈植校为“刺縻”。】、月桂等花，姿态相似，种法亦同。

【玫瑰】

玫瑰一名徘徊花，以结为香囊、芬氲不絶，然实非幽人所宜佩。嫰条丛刺，不甚雅观。花色亦微俗，宜充食品，不宜簪帯。【凤麟按：明高濂《遵生八笺》：“紫者，干可入囊，以糖霜同捣，收藏，谓之玫瑰酱。”】吴中有以亩计者，花时获利甚夥。

【紫荆、棣棠】

紫荆，枝干枯索，花如缀珥，形色香韵，无一可者，【凤麟按：明高濂《遵生八笺》：“花碎而繁，色浅紫，每花一蒂，若柔丝相系，故枝动，朵朵娇颤不胜，俗名‘怕痒’，是指此耳。亦以根分。”】特以京兆一事，为世所述，以比嘉木。【凤麟按：梁吴均《续齐谐记》：“京兆田真，兄弟三人，共议分财，生资皆平均，惟堂前一株紫荆树，共议欲破三片。明日，就截之，其树即枯死，状如火然。真往见之，大惊，谓诸弟曰：‘树本同株，闻将分斫，所以憔悴。是人不如木也。’因悲不自胜，不复解树。树应声荣茂，兄弟相感，合财宝，遂为孝门。真仕至太中大夫。”】余谓不如多种棣棠，犹得风人之旨。【凤麟按：《诗·小雅·常棣》：“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郑玄笺云：“闻常棣之言，始闻常棣华鄂之说也。如此，则人之恩亲，无如兄弟之最厚。”《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是，则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参见《国语·周语中》）】

【薇花】

薇花四种，紫色之外，白色者曰白薇，红色者曰红薇，紫带蓝色者曰翠薇。此花四月开，九月歇，俗称“百日红”。山园植之，可称“耐久朋”。【凤麟按：《新唐书》卷一一七：“魏玄同，字和初，定州鼓城人。祖士廓，仕齐为轻车将军。玄同进十擢第，调长安令。累官司列大夫。坐与上官仪善，流岭外。既废，不自护藉，乃驰逐为生事。……玄同与裴炎缔交，能保终始，故号‘耐久朋’。”（参见《旧唐书》卷八七）】然花但宜远望，北人呼“猴郎达树”，以树无皮，猴不能捷也，其名亦竒。【凤麟按：段成式《酉阳杂俎》：“紫薇，北人呼为猴郎达树，谓其无皮，猿不能捷也。北地其树绝大，有环数夫臂者。”】

【石榴】

石榴，花胜于果，有大红、桃红、淡白三种。千叶者名“饼子榴”，酷烈如火，无实，宜植庭际。【凤麟按：陈植校曰：原文列于卷十一“果蔬”内，今按其性质，改于此。并据《群芳谱》等校作：“石榴，花胜于果，有大红、粉红、黄、白四色。单瓣及千叶者火石榴，树小，其花如火，可供盆栽。饼子榴花大无实，宜植庭际。”○高濂《遵生八笺》：“燕中有千瓣白，千瓣粉红，千瓣黄。大红者，比他处不同，中心花瓣如起楼台，谓之重台石榴花，头颇大，而色更深红。”】

【芙蓉】

芙蓉宜植池岸，临水为佳，若他处植之，絶无丰致。有以靛纸蘸花蕋上，仍裹其尖，花开碧色，以为佳，此甚无谓。【凤麟按：陈植校曰：“按《种艺必用》：隔夜，以靛水调纸，蘸花蕊上，以纸裹，来日开成碧色花。五色花皆可染。”】

【薝蔔】

一名越桃，一名林兰，俗名栀子，古称禅友，出自西域，宜种佛室中。其花不宜近嗅，有微细虫入人鼻孔，斋阁可无种也。【凤麟按：《维摩诘所说经·观众生品》：“天曰：‘……舍利弗！如人入簷蔔林，唯嗅簷蔔，不嗅余香。如是若入此室，但闻佛功德之香，不乐闻声闻辟支佛功德香也。’”《锦绣万花谷》后集卷三十七：“禅友者，薝蔔也。”段成式《酉阳杂俎》：“栀子，诸花少六出者，唯栀子花六出。陶真白言，栀子剪花六出，刻房七道，其花香甚。相传即西域瞻卜花也。”宋王十朋《栀子花》：“禅友何时到，远从毗舍国。妙香通鼻观，应悟佛根源。”李时珍《本草纲目·木三·卮子》（集解）引苏颂曰：“今南方及西蜀州郡皆有之。木高七八尺，叶似李而厚硬。又似樗蒲子，二三月生白花，花皆六出，甚芬香，俗说即西域薝卜也。夏秋结实如诃子状，生青熟黄，中仁深红，南人竞种以售利。”○陈植以为薝蔔即黄兰花，与栀子花绝不类。】

【茉莉、素馨、百合】

夏夜最宜多置，风轮一鼔，满室清芬。章江编篱插棘，【凤麟按：《江西通志》：“章江在府城西章江门外，阔十里，一名赣水，即古湖汉水也。”】俱用茉莉。花时，千艘俱集虎丘，故花市初夏最盛。培养得法，亦能隔岁发花，第枝叶非几案物，不若夜合，可供瓶玩。

【杜鹃】

花极烂熳，性喜阴畏热，宜置树下阴处。花时，移置几案间。别有一种名“映山红”，宜种石岩之上，又名“山踯躅”。

【松】

松、柏古虽并称，然最高贵者必以松为首。天目最上，然不易种。取栝子松植堂前广庭，或广台之上，不妨对偶。斋中宜植一株，下用文石为台，或太湖石为栏，俱可。水仙、兰蕙、萱草之属，杂莳其下。山松宜植土冈之上，龙鳞既成，涛水【凤麟按：陈植校作“声”。】相应，何减五株、【凤麟按：《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风雨暴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禅梁父。”汉马第伯《封禅仪记》：“小天门有秦时五大夫松，始皇封太山，逢疾风暴雨，赖得松树，因复其下，封为五大夫。”】九里哉？【凤麟按：宋周密《武林旧事》：“小石板巷口九里松、一字门。”自注：“唐刺史袁仁敬守杭日，植松于左右，各三行。”】

【木槿】

木槿，花中最贱，然古称舜华，其名最远。【凤麟按：《诗·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毛传：“舜，木槿也。”】又名朝菌。【凤麟按：晋潘尼《朝菌赋序》曰：“朝菌者，盖朝华而暮落，世谓之‘木槿’，或谓之‘日及’，诗人以为‘舜华’，宣尼以为‘朝菌’。其物向晨而结，逮明而布；见阳而盛，终日而殒。不以其异乎，何名之多也。”晋苏彦《舜华诗序》曰：“其为花也，色甚鲜丽，迎晨而荣，日中则衰，至夕而零，庄周载朝菌不知晦朔，况此朝不及夕者乎？苟映采於一朝，燿颖於当时，焉识夭寿之所在哉？余既玩其葩，而叹其荣不终日。”（《艺文类聚》卷八九）】编篱野岸，不妨间植；必称林园佳友，未之敢许也。

【桂】

丛桂开时，真称香窟，【凤麟按：明冯梦龙《古今谭概》：“同舍生刘垂，有口才，曾号‘虚空锦’。说他日得志事，曰：‘有钱，当作五窟堂：吴香窟，尽种梅花；秦香窟，周悬射脐；越香窟，植岩桂；蜀香窟，栽椒；楚香窟，畦兰。四时草木，各占一时。予日入麝窟，便足了一生，死且为香鬼，况于生乎？’其后仕而贪，财不副心而卒。”○旧云出陶榖《清异录》，今本不见。】宜辟地二亩，取各种并植，结亭其中，不得顔以“天香”、“小山”等语，【凤麟按：唐宋之问《灵隐寺》：“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楚辞》淮南小山《招隐士》：“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庾信《枯树赋》：“小山则丛桂留人。”】更勿以他树杂之。树下地平如掌，洁不容唾，花落地，即取以充食品。

【柳】

顺插为杨，倒插为柳。更须临池种之，柔条拂水，弄緑搓黄，大有逸致。且其种不生虫，更可贵也。西湖栁亦佳，颇渉脂粉气。白杨、风杨，俱不入品。

【黄杨】

黄杨未必厄闰，然实难长。【凤麟按：苏轼《监洞霄宫俞康直郎中所居四咏》：“园中草木春无数，只有黄杨厄闰年。”自注：“俗说：黄杨岁长一寸，遇闰，退三寸。”】长丈余者，绿叶古株，最可爱玩。不宜植盆盎中。

【槐榆】

槐、榆宜植门庭，板扉緑映，真如翠幄。槐有一种天然樛屈，枝叶皆倒垂蒙密，名盘槐，亦可观。【凤麟按：明方以智《物理小识》卷九：“初生槐弱，以麻胁之。其倒垂槐曰龙爪槐。”】他如石楠、冬青、杉、柏，皆丘壠间物，非园林所尚也。

【梧桐】

青桐有佳荫，株緑如翠玉，宜种广庭中当日，令人洗拭，且取枝梗如画者；若直上而旁无他枝，如拳如盖，及生棉者，皆所不取。其子亦可点茶。生于山冈者曰冈桐，子可作油。【凤麟按：宋陆佃《埤雅》：“冈桐，子大有油。”】

【椿】

椿树髙耸而枝叶疏，与樗不异。香曰椿，臭曰樗。圃中沿墙宜多植以供食。

【银杏】

银杏株叶扶疏，新緑时最可爱，吴中刹宇及旧家名园，大有合抱者，新植似不必。

【乌臼】

乌臼，秋晚叶红可爱，较枫树更耐久。茂林中有一株两株，不减石径寒山也。【凤麟按：杜牧《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竹】

种竹宜筑土为壠，环水为谿，小桥斜渡，陟级而登。上留平台以供坐卧，科头散发，俨如万竹林中人也。否则，辟地数亩，尽去杂树，四周石垒令稍髙，以石柱朱栏围之。竹下不留纎尘片叶，可席地而坐。或留石台、石櫈之属。竹取长枝巨干，以毛竹为第一，【凤麟按：宋释赞宁《笋谱》：“出武陵洞口。人斫竹，随生。土俗云：仙人入洞，故生此竹，以隔浮世也。”】然宜山不宜城；城中则护基笋【凤麟按：“笋”当作“竹”。】最佳，【凤麟按：《吴县志》：“哺鸡竹即护居竹。”又曰：“叶大，多浓荫，围径难得极大者。”】余不甚雅。粉、【凤麟按：晋戴凯之《竹谱》曰：“篁竹坚而促节，体圆而质坚，皮白如霜粉。大者宜刺船，细者为笛。”】筋、【凤麟按：《竹谱》曰：“筋竹长二丈许，围数寸，至坚利。出日南、九真，南土以为矛。其笋未成竹时，堪为弩弦。”】斑、【凤麟按：薛莹《异物志》曰：“弓竹似筋藤，斑驳如玳瑁。其笋，脱殻而微有斑文也。”《嘉泰吴兴志》：“《统记》云：今斑竹呼玳瑁竹。”】紫【凤麟按：宋祈《益部方物略记》：“竹生三岁，色乃变紫，伐干以用，西南之美。”自注云：“右紫竹。蜀诸山中尤多，园池亦种为玩。然生二年色乃变，三年而紫。”】四种俱可，燕竹最下。【凤麟按：宋高似孙《剡录》：“燕竹，燕来时作笋，取其早也。王梅溪在剡，有诗：‘问讯东墙竹，佳名始得知。龙孙初迸处，燕子正来时。’”】慈姥竹即桃枝竹，不入品。【凤麟按：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桃枝竹，多生石上，叶如小棕榈，人以大者为杖。”】又有木竹、【凤麟按：《笋谱》：“韶州多生。成竹一茎如万岁藤，一节长四尺，无花而实。实如草豆蔲、土人盐之为果实。”】黄菰竹、篛竹、方竹、黄金间碧玉、【凤麟按：《遵生八笺》：“竹身金黄，每节直嵌翠绿一条，不假人为，出自天巧也。”】观音、凤尾、金、银诸竹，忌种花栏之上及庭中。平植一帯墙头，直立数竿。至如小竹丛生，曰潇湘竹，【凤麟按：陈植注引《竹荟》曰：“潇湘竹高只数寸，仙迴深山有之。”】宜于石岩、小池之畔留植数枝，亦有幽致。种竹有踈种、宻种、浅种、深种之法，踈种谓三四尺地方种一窠，欲其土虚行鞭；密种谓竹种虽疎，然毎窠却种四五竿，欲其根密；浅种谓种时入土不深；深种为入土虽不深，上以田泥壅之如法，无不茂盛。又棕竹三等，曰筋头，曰短柄，二种枝短叶垂，堪植盆盎；曰朴竹，节稀叶硬，全欠温雅，但可作扇骨料及画义柄耳。

【菊】

吴中菊盛时，好事家必取数百本，五色相间，高下次列，以供赏玩。此以夸富贵容则可，若眞能赏花者，必觅异种，用古盆盎植一株两株，茎挺而秀，叶密而肥，至花发时，置几榻间，坐卧把玩，乃为得花之性情。甘菊惟荡口有一种枝曲如偃盖、花密如铺锦者最竒，余仅可收花以供服食。【凤麟按：范成大《菊谱》：“甘菊一名家菊，人家种以供蔬茹。……叶淡绿柔莹，味微甘，咀嚼，香味俱胜。撷以作羹及泛茶，极有风致。”】野菊宜着篱落间。【凤麟按：范成大《菊谱》：“野菊旅生田野及水滨。花单叶，极琐细。”】菊有六要二防之法，谓胎养、【凤麟按：《遵生八笺》：“凡菊开后，宜置向阳，遮护冰雪，以养其元。至谷雨时，将根掘起，剖碎，拣壮嫩有根者单种。有秃白者，亦可种活，但要去其根上浮起白翳一层，以干润土种，筑实。不可雨中分种，令湿泥着根，则花不茂。”】土宜、【凤麟按：《遵生八笺》：“土宜畦高，以远水患。宽沟，以便水流。取黑泥，去瓦砾。用鸡鹅粪和土，在地铺五七寸厚。插苗上盆，则去旧土，易以新土。每年须换一番，则根株长大，花朵丰厚，否则必瘦削矣。”】扶植、【凤麟按：《遵生八笺》：“谚云：‘未种菊，先扦竹。’菊苗长至三四寸长，即立小细竹一枝于旁，以棕线宽缚令直，否则，风雨欹斜，花长屈曲。”】雨暘、【凤麟按：《遵生八笺》：“黄梅溽雨，其根易烂。雨过，即用预蓄细泥封培，又生新根，其本益固。夏日最恶，若能覆蔽，秋后叶终青翠。过此二时，方可言花矣。”】修葺、【凤麟按：《遵生八笺》：“四五月间，每雨后，菊长乱苗，每株即摘去正头，使分枝而上。若枝本瘦者，止摘一次，七八月茂者，再摘一次。每枝下小枝，俱用摘去。”又曰：“八月初时，菊蕊已生如小豆大，每头必有四五，须耐心用指甲剔去旁生，留中一蕊。更看枝下旁出蕊枝，悉令删去，则花大。如剔伤中蕊，则不长矣。”】灌溉；【凤麟按：《遵生八笺》：“种后，早晚用河水、天落水浇活，苗头起，暂止。待长五七寸长，用粪汁浇一次。再用燖鸡鹅毛汤，带毛用缸收贮，待其作秽不臭后，取浇灌，则花盛，而上下叶俱不脱。夏月日未出时，每日宜浇根洒叶，每雨后三二日，即以浓粪浇一次。花至豆大，连浇粪水二次，花放时一次，则花大而丰厚耐久。”】防虫及雀，作窠时，必来摘叶。【凤麟按：《遵生八笺》：“初种活时，有细虫穿叶，微见白路萦回，可用指甲刺死。又有黑小地蚕啮根，早晚宜看。四月，麻雀作窠，啄枝衔叶宜防。又防节眼内生蛀虫，用细铁线透眼杀虫。五月间，有虫名菊牛，有钳，状若萤火，雨过后，菊头忽折，可于三四寸上寻看，去其折枝，不然和根毙矣。又于六七月后，生青虫，难见，须在叶下见有虫粪如蚕沙，即当去之。又有钻节蟊虫，去之，泥涂其节。”】此皆园丁所宜知，又非吾辈事也。至如瓦料盆及合两瓦为盆者，不如无花为愈矣。

【兰】

兰出自闽中者为上，叶如劔芒，花高于叶，《离骚》所谓“秋兰兮青青，緑叶兮紫茎”者是也。次则贑州者亦佳。此俱山斋所不可少，然毎处仅可置一盆，多则类虎丘花市。盆盎须觅旧龙泉、均州、内府、供春絶大者，【凤麟按：龙泉、供春皆瓷窑名。】忌用花缸、牛腿诸俗制。四时培植，春日，叶芽已发，盆土已肥，不可沃肥水。常以尘帚拂拭其叶，勿令尘垢。夏日，花开叶嫰，勿以手揺动，待其长茂，然后拂拭。秋则微拨开根土，以米泔水少许注根下，勿渍汚叶上。冬则安顿向阳暖室，天晴无风，舁出，时时以盆转动，四面令匀，午后即收入，勿令霜雪侵之。若叶黑无花，则隂多故也。治蚁虱，惟以大盆或缸盛水浸逼花盆，则蚁自去。又治叶虱如白点，以水一盆，滴香油少许于内，用绵蘸水拂拭，亦自去矣。此艺兰简便法也。又有一种出杭州者曰杭兰，出阳羡山中者名兴兰。一干数花者曰蕙。【凤麟按：《尔雅翼》：“一干一花者兰，一干数花者蕙。”】此皆可移植石巖之下，须得彼中原土，则嵗嵗发花。珍珠、风兰俱不入品，箬兰，其叶如箬，似兰无馨，草花竒种。金粟兰名赛兰，香特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