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与《孙子兵法》（三）

三、《三国演义》的战争描写符合《孙子兵法》用兵秘诀的一般原则

    孙子在其《形篇》、《势篇》和《实虚篇》中，全面阐述了他用兵秘诀的一般原则。这部分内容，和他在《计篇》中提出的“诡道”战略相呼应，是说明如何在战端已起时，充分发挥将帅的指挥才能，料敌决胜的。

    （一）攻防的秘诀

    在《形篇》中，孙子详尽地论述了攻防的秘诀。他认为，同样的兵力用于防守则有余，用于进攻则不足。军队作战，对于防守和进攻时机的把握至关重要。无论何时，首先应采用有效的防御手段，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才谈得上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以达“自保而全胜”^（26）的目的。在《三国演义》中，对来犯之敌先取守势以稳住自己的阵角。然后待机破敌的战例是屡见不鲜的。其中彝陵之战时，陆逊对攻防时机的把握最为恰当。陆逊当时临危受命，承担着拯救国家危亡的大任。上任之初，他通过对敌情中肯的分析，顶住压力，力排众议，断然采取守势，有效地遏制住了蜀军凌厉的攻势。这样以来，不但避免了吴国被连战连胜的蜀军一举攻破；而且使在战场上处于劣势的东吴军队得以喘息，真正做到了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与此同时，他还密切关注着蜀军的一举一动，当刘备连营七百里，将军队移屯到草木丛生的峡谷中时，他又及时抓住战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火攻一举击破蜀军，获得了全胜。在蜀、吴两国这场殊死的较量中，吴国之所以能够转危为安，正是由于陆逊正确地采取了“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27）的战役部署。

    （二）奇正的秘诀

    《势篇》是专门论述出奇制胜的技巧的。《孙子兵法》认为，熟悉奇正之法的人，总是首先以正兵与敌相对，吸引敌人，等敌人出现疏漏后，再派奇兵击敌之虚，去夺取胜利；并且奇兵和正兵不是固定的。而是相互转化，变幻无穷的。只有这样，才能使敌人摸不着头脑，从而形成锐不可当的进攻态势。《三国演义》对于魏国来蜀战役的描写，就充分体现出《孙子兵法》出奇制胜的作战技巧。早在制定战役部署时，钟会就提出了与邓艾分兵而进的策略，这样，魏兵就有了奇正之分。在战役的第一阶段，邓艾率领关外的十余万魏兵，绊住了正在沓中屯田的蜀军主将姜维；钟会则率领关中精锐二三十万兵分三路，乘虚一举攻克汉中。之后，姜维摆脱邓艾的纠缠，率领蜀军主力赶到剑阁，与魏兵相持。此时的邓艾，因钟会成就了夺取汉中的大功，决定率部从阴平小路进发，偷袭成都，这就又一次形成了魏军兵分奇正、乘虚进击的作战态势，邓艾当年率领部下将士，经过二十余日在巅崖峻谷之中的艰难跋涉，行程七百余里，最后冒死用毡裹住身体，滚下山坡，才度过了摩天岭。而后邓艾抓住战机，率部奔袭，连战连捷；后主刘禅措手不及，以为神兵天降，完全丧失了与之对抗的勇气和信心，最终无可奈何，纳降称臣。可以肯定地说，魏军破蜀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对奇兵和正兵的交替使用。

    （三）虚实的妙用

    《实虚篇》是《孙子兵法》十三篇的精髓，阐述了在战场上把握和运用敌我双方虚实变化的重要性。孙子认为，避实击虚是用兵的基本方法，他主张借用虚实的妙计，使用千姿百态的形式，在具体的战斗中以相对优势取胜。在想在战场上游刃有余地吸引、调动敌人，随意摆布他们；而不受敌人的摆布，就应采取种种有效的手段，及时充分地了解敌方的虚实变化；同时，竭力保持我方虚实不被敌方察觉，做到“形兵至极，至于无形。”^（28）《三国演义》中的“空城计”的故事，堪称这方面的典范，达到了“深间弗能窥，智者弗能谋”^（29）的最高境界。

    由此可见，《孙子兵法》用兵秘诀的一般原则在《三国演义》中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四、浅析《三国演义》理性描写战争成功的原因

    （一）根本原因

    《三国演义》的战争描写是符合《孙子兵法》军事理论基本原理的。现在我们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现象呢？我认为，首先是因为作者罗贯中在创作中尊重了历史的真实。这从小说对曹操用兵方略的描绘中，可见一斑。曹操一生，戎马倥偬，身经百战。临战之时，往往能够恰当地分析敌情，并采取正确地对敌策略，这并不是作者虚构的。察看《三国志·魏书·武帝》中“官渡之战”和“渭南之战”两部分，可以发现，《三国演义》在描写这两次战役时，不仅是对战役进程的叙述与史实相符，甚至就是其中某些细节，也与史料的记载相一致。比如，在偷袭乌巢一战中，小说曾有这样的细节描写：当曹操听到袁绍的援军到来时，大声喊道：“诸将只顾奋力向前，待贼至背后，方可回战！”^（30）而在《三国志》里，又有如下记载：“绍遣骑救琼。左右或言：‘贼骑稍近，请分兵拒之’。公怒曰：‘贼在背后，乃白！’。”二者的叙述如出一辙，又如，马超、韩遂等与曹操对阵渭南时，曹操曾巧妙施用离间计，致使他们不相一致而遭失败。小说对这一过程中诸多细节的描写也与《三国志》的记载惊人地相似，除此之外，诸葛亮的“隆中对答”以及刘备假途来虢袭取西川的故事，在历史上也都确有其事。由此可见，三国时代的战争生活中，本身蕴含着《孙子兵法》理性的思想内容。关于这一点，曹操写过《孙子略解》一书的事实，也是其有力的佐证。根据上述事实，完全可以肯定，《三国演义》的战争描写符合《孙子兵法》的军事理论，其根本原因便是作者在创作中尊重了历史的真实。

    （二）直接原因 

    另一方面，《三国演义》对战争理性描写的成功，更源于作者深厚的军事理论造诣和高超的文学创作能力。以赤壁之战为例，《资治通鉴》中二千余字的记载，被作者渲染得绘声绘色，迂徐曲折、引人入胜。蒋干中计、草船借箭、苦肉计、诈降计、连环计以及关云长义释曹操等情节，都是作者依托史实、通过大量的艺术虚构写成的。小说的这一部分，集中反映了《孙子兵法》的军事政府。就拿“关云长义释曹操”这一情节来说，在《资治通鉴》的《赤壁之战》一文里，仅有“操引军从华容道步走，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悉使赢兵负草填之，骑乃得过。赢兵为人马所蹈藉，陷泥中死者甚众。”两句的记载。而在《三国演义》中，作者用了整整一回的篇幅，纵情虚构了曹操兵败之后，连中赵云及张飞埋伏，最后被关羽容情，侥幸逃脱的情节，小说的这一回，不仅体现了《孙子兵法》“相敌三十三法”的相关内容以及出其不意、虚虚实实等作战技巧，而且还从战略高度尽情演绎了诸葛亮过人的智术与远见卓识。仅此足以证明，《三国演义》的战争描写符合《孙子兵法》的军事理论，其直接原因便是作者具有深厚的军事理论造诣和高超的文学创作能力。

    综上所述，《三国演义》对战争的理性描写，具有源于史实又高于史实的艺术特质。正是作者无形中成功地实践了现实主义的这一创作原则，才使得小说对战争规律的反映比史料的记载更典型、更集中、更具有代表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三国演义》本身就是一部生动、形象的兵书。《三国演义》对战争理性描写的成功，为人们在文学创作中坚持理性的原则树立了光辉的典范。诚然，进行文学创作时，坚持形象性的原则是至关重要的，但与此同时，也应该时刻不忘遵循事件本身的发展规律来创作，只有这样，才能写出符合生活逻辑的好作品来。

——完成于200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