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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之刃悄悄地抽起,流沙細細,而曾經的紅顏而今只留下一泓如月的清泉,冷列冰凍著無雲的藍天。大風再起,捲起沙海漫漫傾瀉而過,古老的遺跡中只見玫瑰留下一抹紅艷。金色鳳凰再起,時之刃劃不破她那凌空而起的華麗,但卻也為它穿上了傾頹的顏色。
我們總是忍不住感嘆時間的飛快與無情,但卻也是身不由己的跟著時間之刃劃破的裂隙踉蹌前行。時間一輩子跟我們捉迷藏,我們始終看不到,但他卻時時地縈繞在我們身邊。於是藉由收集,我們得以累積時間存在的證據,總有那麼些物件能伴隨著記憶抓住不斷往前流淌地時間,記錄下時間在我們生命中滑過地印記。
有人說”收藏”,是人在兒時對幸福本能的找尋,因為純真,不懂得奢望,所以在那小小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織繡的收藏也一樣牽引著我童年一段小小的依戀,那是我與近百歲的外曾祖母之間一段純淨,簡單卻無法割捨的記憶。印象中,外曾祖母總是一身斜襟黑袍,黑褲,灰白稀疏的頭髮永遠整齊的盤住黑色的勒眉,因為纏了小腳只能不便地坐在老宅門口的藤椅上靜靜的看著庭院外嬉鬧的我們。時間在他臉上彷彿完全停住,沒有表情的,看不出喜悅,或是悲傷,是享受著午後暖暖的陽光,還是哀悼著一世紀的蒼茫,她只是靜靜的看著,看著。我甚至不確定她那雙像是矇上水霧,不再清澈的灰色眼睛是否還能清楚的認出我來。但我卻可以清楚的知道,只要我為她送上院子裡剛摘下,還帶著新鮮香氣的含笑花,就可以從他那微微顫抖的嘴角接收到ㄧ抹情感的波動,那是連不諳世事的我都能感受到的一種滿足與快樂。當時的我不了解她為什麼要纏小腳,天真的問外婆為什麼外曾祖母有一雙又醜又可怕的小腳,外婆笑笑的說那是那個時代流行的美,只有最美的女人可以有這樣的小腳。
那時的我不能了解,不懂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折磨,不懂他如何從被折斷腳掌的疼痛中,包著層層的裹腳布,重新學習最基本的站立,到最終可以風姿綽越的蓮步輕移。更不能了解他如何面對舊世界的崩塌,接受原來無情痛苦換來的只是過時的美麗。後人們不解,甚至是同情的眼光,憐憫的把她放棄一生自由換來的美麗當做是生命中最大的缺陷。我只是單純的覺得一朵新放的花苞能為這位黑色的老者添上一點春天的顏色。
直到她離開以後,外婆整理她留下的衣物,我才驚見她花漾的青春歲月,原來這麼無法再生的美感比我想像中的更精采。我終於能了解,她原來早把她對青春,愛情,家庭,以及未來的夢想,一針一針的繡成了美麗的衣裳。穿上這身華服她張揚她的美麗,像朵剛摘下的花蕾,散盡芬芳,奢侈的揮霍屬於她的幸福。踩著他自己繡著蝴蝶的小鞋,她可以跟著她愛的人飛過全世界,而這雙鞋也帶著我重新的走入織繡的精彩世界。於是我也開始“收集”所有這種美麗的祝福,並且從中得到許多快樂。
E.M.弗斯特寫道”當世人都離棄你,至少身邊還有音樂與藝術。”我何嘗有幸的兩者兼得,一是我的工作,一是我的生活。二十年來的歌手生涯唱出了無數的故事,感動了無數的聽者,因為這些音樂,我們看到了相同的天空,我們同喜,同悲,我們得以分享內心深處的祕密。音樂是一種時代階段的集體記憶,他們豐富又美好,但也是殘酷於無形。一張張的CD也許可以序列出時間差,但跟隨著一首首感動你我歌曲背後的真實人生,卻像是冬日的陽光,溫暖而短暫。當嘹亮的歌聲結束,馬蹄聲響揚起了沙塵,我們又得回到現實的世界,你是你,我依然是我。音樂教我的原來是,我們並不曾真正擁有過什麼。你以為緊握著雙手,就能永遠的留住所愛。但事實是萬物皆有時,我只是有幸的與某個人,因為這些物品,感動著同樣的感動,因而連結在一起。就像是時間長河中堆起的沙洲,我們是隨波逐流中意外相會的砂粒,我們緊緊抓住彼此,但殊不知我們也正被緩緩的推移著,直到不得不放手,而繼續飄流向未知的盡頭。
時間悄無聲息的將歲月沈澱賦予了我們,讓我們懂得歡愉與悲傷,讓我們懂得責任與負擔,讓我們得重新的認識自己。透過這些藝術品,我們得以看到凝結時間的媒介。歲月在他們的外表烙印了各種刻痕,但也無形的為它添上了無可取代的美麗,它們為曾經珍愛它們的人無言的收集時間的印記,並且延續了它們往後的旅程。
同樣的,它們在我身上也完成了它們的使命,而現在是時候讓它們去豐富更多其他人的生命了。也許從今以後,我不再有機會再看到他們,也或許在時間巧妙的安排之下,我們會再重逢。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當我們的名字被遺忘於時間的長河之中,它們卻依然帶著我們一代一代曾經擁有過它們的人最真誠的祝福與期待,美麗著下一個收藏著的生命。不論你是誰,我們也因為曾經擁有它們,而分享了共同的快樂,體驗了生命的美好,終於了解了我們不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