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考的那年是在全国恢复高考制度六年后的1983年。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年，但带病参加高考给我的痛至今还历历在目，至今没有风化的这段记忆，仍将继续顽固地封存在我的脑海深处，将来的时间也难以风化这刻骨铭心的痛。

    时间回到1983年的7月5日。

    那天，按照老师的吩咐，我没有再复习、看书，给大脑来了个彻底放松休息。

    晚上，母亲破例做了四个菜，也算为我送行，因为第二天，我就要到县城去赶考了。八十年代，不是每天都能吃四个菜的，母亲用这顿丰盛的晚餐，表达了对我赶考的重视和期望。

    吃完晚饭，我也破例早早地就躺下睡觉了，往常，我每天都要学到晚上11点多才睡下的。一觉睡到半夜，我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去小便。这时发现头晕得很厉害，浑身软得一塌糊涂。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睡迷糊的原因，所以也没有惊动父母，一个人扶着墙去了厕所。

回到炕上，也没多想，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早晨起床的时候，我却发现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这才有些惊慌。闻讯赶来的父母被我的样子吓坏了，赶紧找来了一个在卫生所当大夫的邻居。大夫给我听了听心脏，说有些心力衰竭，打上一针强心剂就可以了。我和父母这才放下心来。打完针后，大夫就走了。

    考虑外公家这几天正在接水管，而父亲又是主劳力，所以我跟父亲说没事，让父亲该忙什么忙什么。我说打完针后，感觉也好些了，歇一会，吃点饭，就去学校坐车去县城考试。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病情没有明显的好转，这才惊慌了我和一直守侯在身边的母亲。

那个年代，电话还没有普及，更没有出租车这个词。看着我没有能力自己走到3公里以外的学校去坐车，母亲决定去找大姐夫想办法找车。

    扔下我自己，母亲磕磕绊绊地赶往大姐家。大姐家虽然和我家住得不远，但隔着一条大河。平常去她家，可以绕远过桥。那天，为了赶时间，平日怕水的母亲，硬是趟过了齐大腿深的河水。

    和大姐夫一起回来的母亲，带给我一条让我振奋的消息。大姐夫从附近的一个部队，联系上了一辆大卡车，正准备去拉货，可以先把我们送到学校。

    母亲和大姐夫一边一个架着面条一样的我，缓慢地走到车跟前。母亲和我一起坐进了“司机楼”，在九点前，终于赶到了学校。把我们送到学校后，卡车就回去了。

    到学校后，我的这副尊容真是吓坏了老师和同学们。老师问我能坚持去考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能。我不忧郁是因为三个原因，一是因为我是老高中的一号选手，有那么多老师期望的目光我无法回避，二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厉害的病过，当时想也许快死了吧，我想就是死，也要把这场考试拼下来，三是我已经没有退路，送我来的卡车已经走了，而母亲是没有能力把我弄回家的。

前方的路也许已没有光明，但我也别无选择！

    坐在开往县城的大卡车上，我几乎呕吐了一路。两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学校提前预定的县招待所。因为事先没有想到母亲要来，所以尽管费了许多周折，母亲也没有找到住处。

    看我也实在吃不下饭，母亲也不想吃了。中午，母亲又带我去县医院门诊看了看。大夫说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病，因为也实在吃不下什么东西，就打点葡萄糖针剂吧。

    我住的房间是招待所的顶楼的大会议室临时改成的大客房，有二十多个同学住在一起。我是在眼前晃着繁星、四肢面条一样软弱的情况下，爬上那五层楼的。

    那时候考学和现在不一样，一个班级能坚持到最后高考的，一般也不过十几个人，我班只有四个同学取得了最后的高考资格。当时，同班同学王科给了我最大的帮助，他甚至鼓动了他的哥哥王力以及他的好朋友端木纯也尽可能地帮助我。他们几个都比我大，这时更是象大哥哥一样地爱护我。王科担心母亲在身边我有压力，再说没有找到住处，就劝母亲回去，他和同学一起代替母亲照顾我。

    下午，母亲便跟着送我们来的卡车回家了。

    晚上，王科和端木纯把老师安排食堂作的荷包蛋送到床边。我强迫自己吃了一点，就怎么也吃不下了。

    第二天，也就是7号，是考试的第一天。临进考场前，王科搀扶着我到卫生室先打上一盒的葡萄糖针剂，然后，天旋地转地就进了考场。

    一连三天，我几乎都是靠着这些葡萄糖针剂维持着体力与精力。就这样，我走过了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段路程。

    回家后，我感觉我一定考不上了。当时就等着回读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考试成绩终于出来了。说实话，我的成绩比我想象得要高。我预选的时候在级部是第八名，高考成绩居然仅仅下降了九名，列级部第十七名。要知道，这是我在身体状况极其糟糕的情况下考出的成绩呀！

    不久，我接到了中专的录取通知书。

    在去念与否的问题上，老师们都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我如果正常发挥，怎么也能进入本科录取分数线，既然因为身体原因发挥失常，再回读一年，考上大学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最后，让我决定念中专的理由是来自家庭的原因。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觉得我能考上个中专，就已经该满足了，虽然母亲极力反对，但最终我还是听从了父亲的意见。我当时自己决定念中专的原因还有两个，一个就是我上学了，父亲就会把一直想让我顶替他接班的机会，让给没有考上学的二姐，再个原因是，这个中专是学设计的，和我从小喜欢的美术有一定的联系。

    在老师和同学的惋惜和邻居亲戚们羡慕的目光中，我成了一名中专生。

    而当年，和我成绩相仿甚至比我差些的同学，有的直接考进了大学，有的回读了一两年也进入了大学。

    1983年的高考的突然患病，没有如我害怕的那样葬送我的生命，但却毁灭了我的大学之路。

就这样，从小就在近千名的同学中，始终成绩卓著且多才多艺的我，最终却没能顺利地走进正规大学的校门。

    因病没能走进大学，已成为我永远的痛，它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痛楚的记忆不会随着时间而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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