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绿皮火车
(2024-02-06 10: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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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运时,这让我想起了回家的那趟绿皮火车。
这趟车是K字头,车次360,很好记。它从上海开往银川,途经江苏、安徽、河南、陕西、甘肃数省,停靠大小五十多站,其中既有南京郑州西安这样的大站,也有兴平蔡家坡安口窑这样不知名的小站。这趟车的起初是1396次,从上海西站始发。后来它改由上海站发车,车次变成了360。再后来,就变成了K360。这个车次有十几年了。
我乘这趟车二十多年了,如果要用一个字评价它,那就是“慢”。从上海到银川,它全程是34小时11分。我乘它回家要超过24小时。从苏州到老家大约一千八百公里,一千八百公里要用二十四小时,简单算一算就知道它有多慢了。二十多年的里,速度在这趟车上变化不是很明显。
因为慢,这趟车给人不靠谱的感觉,晚点是经常的。二十多年里,我几乎没见它正点过,它晚点少则十几分钟,多则两三小时。因为慢,它会经常的临时停车,给那T字头,甚至和自己一样的K字头的车让路。临时停车经常在那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多久也没个准头,弄得车厢里常常抱怨连连。有一次,它晚点的比较离谱,连乘务员都愤愤不平忍无可忍。
因为慢和不靠谱,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忍着它。
我不是非要乘这趟车不可,现在交通发达,可选择的很多,飞机、高铁不是没有。但这趟车对我却是最佳最优的,它是我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唯一可以直达的列车,乘它可以免去转车的许多麻烦。因为这,虽然有许多不满但却离不开它。
回一趟家不容易,一千八百多公里,一天一夜的漫漫长途,劳顿的不止是身体。在这趟车上我做的最多的就是看风景和发呆。
列车在中国大地上行进,窗外是广大的城市和乡村,变换着各色的风景。这趟车穿东西跨南北,从江南水乡走起,过江淮平原,横贯中原大地,跨越黄土高原,最后抵达塞上江南。不同的地貌,迥异的风景,在车窗里可以一一领略。沪宁线上是密集的城市群,上海、苏州、无锡、常州、镇江、南京。这一线,望出去是典型的江南丘陵地带,河湖密布,水网纵横。从南京到徐州这段,一路北上,过南京不远就到了安徽境内。有滁州、蚌埠、宿州几个站,过了宿州又重回江苏。徐州到西安这段,一路西去,贯穿河南、陕西两省,车外是广袤的中原大地和关中平原。西安到银川这段又再次北上,这时火车很多时候都是在黄土高原的崇山峻岭间蜿蜒,经历最多的是一个个隧道,一个接一个,长的要走十几分钟,窗外黑乎乎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这趟车,让我见识了许多的自然和人文景观,比如雄伟险峻的华山、恢弘的西安古城墙、壮观的南京长江大桥。有风景时看风景,没风景时胡思乱想。每经一些地方,我都喜欢去想与这个地方有关的历史、传说、人物。比如,到了凤阳,我会想到著名的小岗村,想到明朝的开国皇帝,由这个皇帝又会想到明朝那些事儿。到了滁州,我会想起韦应物那首著名的《滁州西涧》,进而又去想韦应物其他的诗,又由韦应物想到他同时代的诗人,一时仿佛置身于韦应物的时代。到了蚌埠、徐州,我会想起解放战争中在这里发生的那一场著名的战役,进而去想到著名的三大战役。进入河南境内,第一站是兰考,自然就会想到好书记焦裕禄。兰考过去,有开封、郑州、巩义、洛阳、三门峡。到开封,想起的是少林寺。到巩义想起的是杜甫,杜甫祖籍巩县,巩义是不是就是巩县我不管,由杜甫我就会想起他的许多诗。到了洛阳想起的是牡丹、武则天、洛阳纸贵的典故。三门峡,想起的是三门峡水库和贺敬之的诗《三门峡梳妆台》。到了宝鸡会想起苏轼,宝鸡古称凤翔,苏轼的第一份工作就在这里,就会想到他的那些著名的诗文。宝鸡古称陈仓,马上又会想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典故,进而又会神游三国。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想着想着就不觉得旅途劳顿了,想着想着也就到家了。
有时中途我还会下去走走。南京、郑州、西安是省会,都是大站,停车时间都比较长,到了这里我一般都会下车去站台上走走,让思想暂时休息,把足迹留在这些城市。
这趟车之于我不仅仅是一段旅程,更是一段人生经历。
当年来上大学,人生第一次乘火车,乘的就是这趟车。这列车共有十六节车厢,四节硬座,一节餐车,一节软卧,一节行李车,其余的都是硬卧。二十多年里,我乘过这趟车上所有的席位,无座、硬座、硬卧、软卧。第一次乘这趟车就是无座,上车后站了十七个小时,过了郑州才找到一个座位,站的脚都肿了。第一次乘火车,这趟车无情的打破了我对火车的浪漫想象,也让我认识了现实的中国。
有那么十多年,每年我都要好几次乘这趟车,乘的多了,和一些乘务员都混熟了,看到我他们就知道我要去哪儿。后来不经常回家了,这趟车几年乘一次,这时这趟车乘务员的面孔就有些陌生了。二十多年里,这趟车的乘务员也换了好几茬,在更年轻的乘务员面前,可能我比他们更熟悉这趟车的历史。
这趟车现在还是绿皮的,绿皮车现在已经不多了。我一直希望它也能来一场“颜色革命”,变成白色,车次也以G打头。
不管这趟车会不会变色,也不管我对它又多少不满和抱怨,想起这趟车我更多的还是甜蜜,因为它把我带向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本文发表于2024年2月6日《姑苏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