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的故乡(2)
(2023-05-11 08: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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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情感文化杂谈 |
分类: 日志 |
这是黄土高原上的一道风景,那一座座平顶的土山是堆积风化的产物,那一道道沟壑山洼是流水侵蚀的结果,那一层层梯田是人与大自然许多年斗争的成果。它厚重、质朴、甚至有几分苍凉,色彩算不上斑斓,但却是这里一年中最为绚烂的色彩。天地静穆,空山无语,仔细听,你可能听见蝉鸣虫叫,风的声音。眼前这风景是静态的,如果是动的,你可以看见田头沟畔那一簇簇一丛丛的山花野草里有粉蛾彩蝶翻飞,那田头地脚会窜出几只野兔或松鼠,那树间丛中会扑棱棱飞出几只色彩艳丽的鸟儿。眼前这风景是充满生机和活力的,不过在这满是生机和活力的风景里却看不见人的影子,或许是人太渺小了,在这广大的天地里,即使有个把人也和那些树啊草啊一样缩小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儿。
这风景是我熟悉的,熟悉的我闭上眼睛都能精确的描画出它的每一处细节,因为这是家乡的风景。
那山顶上的广大的塬叫草峰塬,直到离开家乡我都没有上去过这里,但我知道这个塬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村庄,这些村庄往往以姓氏来命名,张寨、王寨、邓家、李家、朱家、乔家……我大舅母的娘家在那个叫邓家的村子,我母亲儿时的不少姐妹嫁到了张寨、王寨,我上高中时有不少同学就来自这个塬上,他们有的以后如我一样离开了塬上,有的在外省外市读了书又回到了塬上。那些山坳叫洼,根据地形和方位的不同,有长洼、短洼、南洼、东洼等等的叫法,有树的洼里肯定有村子或人家,多有数十多户,少则一二家。我们也有不少洼里的亲戚,虽然不怎么来往,但我知道我有长洼的娘娘,东洼的舅舅。
远处梯田里淡绿色的作物大概是玉米、高粱或者胡麻,麦子已经割完,此时种的是秋田。秋田种下不久,作物们还没长起来,个子不高,颜色也不深。山坳里和田头陇畔的那些树不外乎山桃野杏,树都不高,小时候我没有少在树下乘凉嬉戏,看着大人们在田里劳作,也曾无数次从树上爬上爬下,摘那些远没有成熟的毛桃酸杏,那或酸或涩的滋味让人记忆深刻。崖畔丛生的蒿草边伴生着一簇簇的酸枣树,酸枣成熟的时候,一串串一树树火红的像玛瑙,它酸酸甜甜的果子能让孩子们酸倒牙齿撑破肚子。
画面最近处的这一块田里那些看上去有些希拉的苗不是玉米也不是高粱,而是谷子。这里没有水渠灌溉,雨水也不多,完全靠天吃饭,听天由命,谷子耐旱,然而产量不高,如今种谷子的人已经不多了。谷子去了壳碾了,就是金灿灿的小米。
画面之外,那段被挖过土的矮崖下面,一溜排着七八个土堆,那是坟。坟堆都不大,前面没有墓碑,上面没有任何的附着物,看上去就是一个个土堆,它们与土崖和整个山坡浑然一体。这里有我外爷的,有我外婆的,有我大外爷的,有我大外婆的,有我二外爷二外婆的,有我三外爷三外婆的坟,他们生前是兄弟妯娌,身后他们还是兄弟妯娌,他们在这里晒着日头,村子就在他们脚下,逢年过节他们的子女侄孙会来这里给他们烧纸上香。
画面里没有人,其实是有一个的,那是一个背影,戴着草帽,上身穿一件有些汗渍的白背心,露出粗壮黝黑的臂膀,这个人是我大舅。
是的,这里是我母亲娘家的山头,是我外祖家的坟茔。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家没有桥,有的只是连绵的土山和广阔的苍黄,这是我从小就见惯抹也抹不去的风景。
2023年2月21、22日于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