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街(6)
(2023-04-13 07:3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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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情感文化杂谈 |
分类: 旧时记忆 |
中学是街上的最高学府,校以街名,自然就叫白水中学,当地人习惯叫白中。白中是个初中,人们习惯上说它是“戴帽中学”。白中也被一圈墙围着,不过墙没有纸厂的墙那么高那么厚,这是一道砖墙,墙上塘着白灰,校门对着官路,在校门的这面墙上刷着很大的八个印刷体的红字,校门左边是百年大计,右边是教育为本。校门是个栅栏式的铁门,门顶是半道圆拱,拱上焊了四个鎏金的大字。这四个大字据说出自一位领导的手笔,领导的书法遒劲有力说不上,但看着龙飞凤舞,这四个字是“教书育人”,许多人猛一看都会看成“教出盲人”。于是就有人调侃,白中真的是白中,教的都是“白糖”,这里的“白”和普通话里“白痴”的“白”意思差不多。白中墙矮门敞,不用进去,里面什么形制一览无余。
白中是个小学校,只有三个年级六个班,我在乡下读小学时它却是我心目中大的不能再大的大学校,这里的大不仅有校园规模上的大,更有办学层次上的大,每次走街路过我都不免在那个校门前张望一番,那张望里有一种类似佛教徒的顶礼膜拜的情愫在里面。按照惯常的情形,我会和村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在村里读完小学,然后再去白中读初中。读完初中能考上高中就继续读高中上学,考不上的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务农从此告别学校。没想到的是,我村小还没读完父母就把我转学到了城里,由此我错过了与白中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村里和我一茬的孩子,基本都有过白中上学的经历,他们有的在那里读完了初中,有的读了一年两年就因为种种原因永远告别了学校。
我没有读白中,等到我上了高中,同学里不少是白中毕业的。前面说过打虎村的他爸在卫生院当院长的老林就是白中毕业的。白水街上有不少车姓人家,我高中同学里有两个白中毕业的车姓同学我一直印象深刻。这两个同学是一个家门的,一个叫车红,一个叫车世平。车红长得高大,但有些驼背,他不像个学生倒像个社会青年,胡子拉碴,爱抽烟,一嘴黑牙。车世平个子矮,圆头圆脑,说话瓮声瓮气。车世平学习好,英语尤其好,车红刚好相反,好像天生不爱学习,一见英语就头大。高二时有一天上英语课,英语老师就是班主任,班主任正讲一个单词,这个单词有躺下、放置和说谎三个意思。班主任讲的口沫横飞,车红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呼呼大睡。班主任看见了走下去揪着耳朵把车红提起来,问,你在干啥?车红不以为然,没干啥。班主任一怒,说了车红几句,车红不甘示弱,当场顶撞了起来。班主任下不来台,说了句狠话,能念了就念,不想念了早些回去结婚生娃。车红似乎正等着这句话,拎起书包就走了,出教室门的时候还潇洒的来了句英语,拜拜。班主任当时气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个月,又是英语课,正上着课,教室门被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是车红。大家都以为他回心转意了,要回来读书了。没想到他大声的宣布了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消息,他下个礼拜结婚,请老师到时去喝喜酒,并递给班主任一张红色的请帖。班主任捏着那张请帖,你……你……你……又一次气的说不出话来。等到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听街上的同学说车红家的孩子都一岁大了。车世平没有车红那么惊世骇俗,但也有过校园爱情故事,他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校花”,车世平人小胆大,明着向“校花”去表白,结果校花嫌他长得挫,无情的给拒绝了。车世平由此发奋学习,后来考上了省上的医学院,一路读到了博士。
白水街本来是个驿站,白中也像个驿站,迎来送往,这里送走了一届届的学生,也迎来过一茬茬的老师。毕竟是农村中学,这里更像是一个跳板,到这里教学的老师都教不长久。我初中高中的不少老师都有过在白中任教的经历。高中时教我物理的学生送外号“唐鸭子”的老师,是个四川人,早年就在白中教学。这是个能人,能教物理,会照像,还能做木匠活打家具,他调走好多年街上人还记得白中有个唐木匠。我有几个高中同学他们师专毕业后都分配到了白中,他们教的学生中不可避免的有当年同学的孩子。有几回在城里遇见这几个同学,和他们聊起来,他们都无一例外的通过不同的渠道离开了白中。
白中曾经离我是那么的近,我却连一次进入它观察它了解它的机会都没有,这不能不让我有一种深深的遗憾与愧疚。
2022年10月20日夜于望中高二8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