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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周莲珊周丹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征兵体检 |
分类: 小说 |
《美丽乡村》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献礼丛书之少年爱中国》系列共十本(周莲珊 主编)中的一部,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2018年12月出版。责任编辑:周丹
割地
关小才务农后的第一个秋收季节到了。
早晨还没吃早饭,街上响起的上工有哨子声,掺杂着王顺的喊叫:“快点吃饭,磨好镰刀,今天到西山坡上割谷子!”
关小才吃完饭,走出家门,社员们在街中聚集,王顺从家门口出来,朝村西口走,社员三三俩俩地跟上,有的社员从家门口出来,吃着干粮。
关小才跟着社员们朝西山坡上走。村庄到西山坡有二里地,社员们离离拉拉地走在赶牛道上,牛群多年踩出来的土路非常坚硬,路两旁是熟了的庄稼。关小才跟着王顺快走到西山坡了,回头看,有的社员刚出村口,想到了社员们的口头语:“上山羊拉屎,下山一窝蜂。”
王顺走到地头,坐下,社员们也都坐下,看着后面陆续到来的社员。关小才已经习惯,这叫地头歇。
上工的社员都到齐了,王顺站起来,大声宣布:“割地是三个人一组,一组割七根垅,开趟子的人割两根垅,后面捆的人割两根垅,中间那个人割三根垅。谁跟谁一组,自找对象!”
关小才听说割地特别累,割的过程是争先恐后,害怕跟不上,紧张得心脏剧烈跳动。
人们吆喝着,扒拉着。有尿的挑有尿的,都怕割起来拉后,就都铁面无私地挑能干的。有尿的被挑完了,熊的闪了蛋,尴尬地站在旁边干瞪眼。关小才等到最后也没人叫他的名字,他很不自在。想,我也是壮实的小伙子,膀阔腰圆,就被人瞧不起了?又一想,这是他第一次割地,社员们不知道他的老底,都心里没底,所以没人敢要他。王甜菜被两个姑娘拉过去了,她和关小才的眼光一对,又把眼光移开,对那两个姑娘说:“这两天涨把,你们再找一个别人吧!”
“涨把”是每个人割地的人头两天出现的毛病,症状是手发涨,手不听使唤,抓不住庄稼杆儿,过两天自然就好了。两个姑娘拉住王甜菜,说:不碍事,我们接着你点。王甜菜执意不肯,说:“可不行,拉你们后腿,过两天手好了咱们再一组。”王甜菜站到没人要的人堆,两个姑娘又挑了一个姑娘,被挑上的姑娘乐颠颠地走过去。
挑完了,王顺看看剩下的人,说:“你们也自己结个伙吧!”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瞅哪个都挺熊,谁也觉得没资格挑三捡四,都等着别人挑。王顺瞅着关小才说:“你挺能干的,你带两个人吧!”
关小才心中大喜,王顺真是抬举他了,关小才不但成了这群“矮子”里的大个儿,居然还能带两个人,成了大拿。关小才在人群里撒目,都是十六七岁的半路退学的丫头小子,个个面黄肌瘦,都是来混工分的。关小才不知道要哪个。
分好组中的一个社员说:“看他多不知道可耻,关小才别要他,他跟谁,谁打狼。”
关小才想,这堆熊的都和张老汉差不多,就要他吧。关小才说:“好,咱们一个组,愣点割,别让人家瞧不起。”张老汉乐了,对着那帮分好组的社员举起镰刀,说:“咋样,关小才估摸他得要咱们哥们儿。这回非和你们整整,让你们知道我张老汉的厉害。”
关小才问张老汉:“你开趟子行吧?”
张老汉又近似留须地对关小才说:“我不会打靿子。”
关小才问::“你会捆吧?”
王顺在旁边说::“别让他捆,他捆不紧。”
关小才也不会打靿子,而每一组必须有一个人开趟子,开趟子的人必须会打靿子,关小才倒是看过社员打靿子,拔几棵谷子,抓住谷穗的脖子一拧,把一束谷桔分成两股,一根靿子就成了。关小才却不知道怎么拧。怎么办呢?关小才扫视别人,忽然和王甜菜眼光对上,她正期待地看着关小才。王甜菜早务农几年,累活儿苦活儿都干过,割地更是不在话下,已经摔打出来了。关小才心里有数,想要她,又怕张老汉他们两人都熊,连累了她,关小才把眼光移开。
王甜菜忽然说:“我给你们俩开趟子,行吧?”
关小才一时犹豫,看王甜菜一眼,她脸有点红。
张老汉撞关小才一下,说:“行!”他用眼光向关小才暗示什么,显然知道王甜菜的根底。
关小才下民决心,看着王甜菜说:“行!”
其他人也结好了伴儿,割地开始了。
开趟子的社员一马当先,先闯进庄稼地,每个开趟子的社员就像一艘快艇,在谷海上划出一道痕迹,割谷子声哗哗响成一片。关小才这一组王甜菜打头,张老汉居中,关小才在后面除了割两根垅,还要负责捆谷个子。
王顺在后面检查,他每次从关小才身后走过时都停一会儿,专注地看着关小才割,然后不声不响地走过去,检查别人割过的垅。
一开始关小才还跟上了,凭借年轻力壮,和那些“有尿”的社员拼个不分上下,过一会儿就顶不住了,腰疼得受不了,手也开始“涨把”了,汗也流个没完,渐渐地被前边的社员拉远了,最后竞打起了狼。
王顺走了过来,对关小才说:“你割,我帮助你捆。”关小才只管割,王顺帮助关小才捆,关小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拼小命的张老汉。关小才腰疼得受不了,想直一直,腰像焊死了,直不开,关小才下了狠心,咬牙切齿、死去活来挣扎半天,才慢慢地直起腰,顷刻头鸣眼花。等关小才看见周围的一切,见谷子地里的男男女女猫着腰,像老母猪拱黑豆似地在谷子地里往前拱。
王顺说关小才:“别着急,我刚下学时也追不上,过两天就好了。”
关小才一想也是,不过开头这两天可老太太不吃肥的——够受(瘦)。
张老汉真有点尿,他甩着肥大的褂子,脚蹬手刨,竟能盯住王甜菜屁股,紧紧咬住。小玩意儿不大,干巴劲不小,倒是摔打出来了。他还边割边跟社员们叫号:“整啊,造造!”
另一组的一个男社员拎着镰刀讥笑地看着张老汉说:“别扎刺,一天下来累掉你大胯,晚上睡觉让你屁股没地方放。”
张老汉抬头看那个社员一眼,一抹脏乱的五花脸,不服气地说:“就你……呸!”弯下腰,接着割。
王甜菜一路领先,她出镰和收镰飞快利落,步子稳健有力,她割上后就没有直过腰,打着补钉的屁股微微左右摆动,迅速地向移动。关小才怀疑她真地涨把了。
关小才渐渐地被拉远了,王甜菜回头看了两回,关小才发现他的垅隔几步就让人割了一段,是谁在前面帮助他割?王甜菜渐渐失去了领先的地位,速度慢了,但仍和那些开趟子的社员并驾齐驱。
打头的社员割到了地头,都直起腰看后面的人割,有的坐在了地上歇气。
王甜菜割到了地头,返回身接关小才。两个人合力割到对上头,王甜菜直起腰,看着关小才苦笑,同情地问关小才:“累吧?”
关小才没想到割是这样拼命地你追我赶,太累了!他没有说累,而是感叹地说:“你真行!”
王甜菜深情地望着关小才,意味深长地说:“就这么大能耐,以后得你接我了。”
关小才没有听出她的意思,朝田头走。
割到地头的社员们都跌坐在了地头,有的躺在地上。张老汉把腰担在坝埂上仰躺下“直罗锅”。一个社员站在他身边问::“咋样,张老汉?”张老汉捶着背,自我解嘲地说:“这腰疼的,长不成好老头了!”
几个割到地头的妇女敞着怀,露着两堆奶子,扯着衣襟儿煽凉,说着叫苦连天的话。
王甜菜叫关小才,说:“把你镰刀拿来,我给你磨磨。”
关小才把镰刀扔过去。累得不行,躺在地上,望着蓝天,蓝天下飘浮着几朵白云。听着王甜菜哧哧磨镰刀声,老社员们都带着磨石。关小才渐渐有些迷糊。
王甜菜刚磨完镰刀,王顺就招呼起来干活儿。
关小才坐起来,看见王甜菜疲倦地两手撑地,身子向后仰,叹一口气,乞求似看着关小才,歇息这工夫她没有捞着歇息,好像再也拼不起了。关小才终究在农村长大,歇这会儿已经赶走了疲劳,觉得应该挑起大梁,就对王甜菜说:“我开趟子,你在后边替我打靿子边捆,我把你那两根垅割了,咱们俩换工。”
王甜菜看着关小才眼睛亮了,又有几分担心,因为这样关小才的劳动量比她大,她问关小才:“行吗?”
关小才心中升起一种责任感,坚定地说:“行!”
王甜菜说:“其实靿子挺好打的,来,我教你打!”
关小才想,她比我早下庄稼地,什么都会,什么样的累活计都挺得下来,饭又是玉米面粥,她的耐力简直无法估量,真是钢打铁铸的庄稼人。关小才说:“这就割了,不赶趟了。”
王甜菜说:“马上你就能学会。”王甜菜拔一把谷子,抓住谷穗脖子一拧,谷桔子分成两股,一根靿子就形成了,然后她做出往谷子捆下穿的姿势,说:“就这样。”
关小才按照王甜菜教的试一遍,王甜菜看一遍,高兴地说:“你真聪明,对了。”
这样,关小才学会了下庄稼地的第一件手艺。
割完谷子割黄豆。黄豆秧矮,割得时候九十度大弯腰,每个人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鸡啄米。割到地头,人们纷纷哎哟哎哟往地上躺。跟在社员后面监督的王顺一声吼,说:“干屁点活就歇气,再干一趟再歇气,起来,起来!”
社员们不情愿地爬起来,抢占垅撅着屁股往回割。张老汉肥大褂子套在身上,就像套一条麻袋,前襟儿在胸前荡来荡去,脖子抻长了几寸,脑袋向前探,气也喘不匀,几个岁数大的妇女罗弓着腿,微微打着颤,坚持着,一个妇女骂道:“操他妈的,挣这点工分赶上挣命了!”
秋风在豆子地上一拨一拨地冲锋,人们侧着身子,抗着秋风;鸟儿在空中无忧无虑地吵叫,一忽儿扎下地面,一忽儿又射向空中。社员们撅着屁股干个来回趟,真够受的。割到地头,王甜菜直起腰按住腰部,难受地看着关小才。关小才有几分心疼她,怕她坚持不住。张老汉也像王甜菜那样按着腰部,呲牙咧嘴地说着:“我操……操……操他老娘大腿哟!”艰难地直起腰。
人们坐下或躺下歇气。关小才也躺在地头,望着这片黄豆地。
这片狼甸子,据说在几十年前是齐腰深的芦苇,无边无际,野狼成群,狼甸子由此得名。从山东、河北、辽宁逃荒的人来到这里,耕地种田,做起了当地主的梦,实现希望的,成了地主富农,挨了二十几年的整。关小才念小学时,张老汉的父亲给他们做过忆苦思甜,说他当年给地主扛活耪青时,地主坐在炕上吃饺子,让他在地上蹲着吃小米饭,他说:“看着饺子,小米饭也咽不下去呀!”关小才和同学们听着馋得不行,心里话,小米饭还不愿意吃,真狂,那不比现在的玉米面好吃多了。
几十年来,庄稼人在这块土地上劳作,无数希望就寄托在这大甸子上,一年又一年地盼,何时有个好日子?关小才想,我的前途就在这狼甸子上吗?心里空空荡荡的,莫名其妙地忧愁,他多么希望这片狼甸子上升起美好的曙光呀,这希望是乡亲们共同盼望的,美好的希望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
黄豆地临近割完时,关小才疲惫不堪,刀也钝了,拽镰刀时,一不小心,刀顺着豆杆往上一滑,左手中指被割了个口子。关小才按住口子,血仍往外流,他抓把土按在口子上,旁边的社员告诉关小才用旱烟末抹到口子上,有个社员捏到关小才口子上点烟末,呀,煞地慌,关小才按着刀口咝哈着。
割完黄豆割高梁。高梁杆高,关小才学着社员们样子,抱着高梁割,踢着高梁根部往前割着走,刀口一碰就疼,不得劲,关小才割得慢,追不上别人。张老汉也落到了别人的后面,他个子小,高梁东倒西歪,他抱不住,就像跟高梁摔跤,跟头把式的,一会儿忙得满头大汗,他那点干巴劲根本不是高梁的对手。王顺忽然在后面喊:“这高梁杆上怎么有血?”
关小才忙得要命,没工夫搭理王顺。王顺从后面走上来,到关小才身边问:“这是你的垅吗?你身上哪儿出血了?”
关小才的左手很疼,甩甩左手,看了看左手的口子,口子被高梁杆刮开了,口子的肉咧歪着,王顺看见了,说:“你手割了,咋不吱声?队里有规定,割地割手了,可以不再割地,去看护庄稼地,照记工分。你别割地,去看护庄稼地。”
关小才从王顺的口气和眼神里看出他这是照顾自己,心里很温暖,不好意思去干轻快活儿,继续割地,王顺走上前来,拦住关小才,可能看出了关小才的心理,说:“得了,我替你割没割完这半截,你去村医疗所包一下。”
因为高梁杆上有露水,沾到了手上,被割得口子疼得厉害,关小才捂着手,踏着高粱茬子,绊绊拉拉地朝村子走。
此时,残阳如血。
公社体检
秋天打完场,家家墙上的广播喇叭广播了当年的征兵令,关小才觉得是个离开农村的机会,等待大队宣布征兵通知。
解放以来,全村只有前年应征走一个人,就是还在部队的刘占福,他去年回来一次,口音变了,全村人羡慕得不得了,好几家送媳妇给他,刘家愣是不干,有人说刘家得娶国防部长的女儿,真假谁也说不清。
村里每年都有青年人检查兵,不是血压高,就是血压低,就是当不上,据说当上兵得有硬门子。
过了两天,村子里还没有动静。关小才跟着社员们去平地。
早晨关小才扛着铁铣去上工,他顺着大街朝东边社员聚齐的地方走。王甜菜从家门走出来,肩上扛着铁铣,啃着玉米面干粮,就着咸菜,吃得很香,看见关小才愣了,问:“你咋没去公社检查兵?”
关小才心跳了一下,有些慌,问:“今天检查吗?”
王甜菜说:“于占学没有告诉你吗?”
关小才说:“没有哇。”
王甜菜说:“昨天晚上我去大队排练节目,碰上于占学从大队办公室出来,于书记说让他告诉你,今天去公社检查兵。”
关小才大惊,这于占学也太可恶了,他去检查兵,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撒开腿跑出村子,顺着大路朝公社方向追。村子离公社五里路,乡间的土路上没有行人,东边的枣山巍峨地挺着头,远山一座连着一座。这里是辽宁和内蒙古的交界处,是大兴安岭的余脉,村与村子都在山与山之间。
追到公社村子前,看见于占学和几个南村的青年正走得急。关小才老远就听到于占学说:“这次是要炮兵,专挑小个儿的,小个儿的扛炮弹能干!”
关小才想,于占学和他爸于贵德一样,个儿确实小。
几个人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回头看见了关小才,于占学有些惊奇,问:“你怎么来了?”
其他人停止争论。关小才说:“我也去检查兵,于占学你咋不告诉我一声?。”
于占学抢白说:“你母亲跟我说过,你们家没有人挣工分,不同意你去当兵。”
这是实情,关小才走了家里确实更困难,但不去当兵在这狼甸子上有什么出路呢?母亲也明白这点,她虽然那么说,其实她也盼望关小才能当上兵,到外面锻炼锻炼,就像供关小才念书时指望他考上大学一样。关小才说:“我母亲同意了,是她叫我来的!”关小才第一次撒谎,脸有些热,不这么做就会后悔一辈子。
到了公社,院子里站满了各个村来的污垢满面的青年人,他们都是指望走上这条路奔向美好的前程,这条路对这些青年人来说是多么狭窄呀!公社武装部陈部长正站在办公室门前和几个村干部说话。几个人走到陈部长面前,报了到。
体检开始后,于占学老是跟在关小才后面,关小才测试视力时,于占学站在关小才身边,医生指着挂在墙上的视力符号,关小才看得很清楚,刚想开口,于占学抢着说:“口朝右!”关小才说:“口朝右!”
医生指下一个符号,关小才刚想说,于占学抢着说:“口朝左,口朝左!”
关小才说:“口朝左!”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放下指挥杆,对于占学说:“旁边的人不许说话。”
关小才着恼,本来用不着他说,我看得非常清楚。
医生又指下一个符号,于占学又抢着说:“口朝下!”
关小才为难了,明明瞅清楚了口朝下,于占学先说了,关小才再重复,医生会疑心关小才是听了别人的提示才看清的,可是,又不能不说,生气地说:“口朝下。”
医生停下来,不高兴地对关小才说:“你出去吧!”
关小才感觉事情不好,医生可能生气了,关小才说:“还没检查完呢!”
医生冷冷地说:“完了,你眼睛不合格!”
关小才慌了,问:“怎么不合格?”
医生整理着桌子上的名单,冷淡地说:“你为什么找个人帮助你认,你一定是眼睛近视。”
关小才急了,说:“我没让他帮助我认,是你们允许他站在这儿的。”
医生抬起头来,对于占学说:“你出去,没你的事。”
于占学边往外走边侧过身子对关小才说:“别慌,按事先背好的念!”钻出了屋。
关小才很生气,鬼才知道我什么时候背过这些符号,凭我这双明亮的眼睛,用得着背吗!
关小才接着测视力,顺利地过了关。
全部科目检查完后,关小才站在门口等另外几个人。于占学忽然从屋子里走出来,朝关小才大声说:“你视力不合格。”
关小才感到意外,问:“谁说的?”
于占学走到关小才面前,边说:“我看着医生添的表格了。”
关小才想,我眼睛根本就没有毛病,医生凭什么乱添。关小才气冲冲地朝测视室走去,到屋门口,陈部长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看见关小才愣了一下,说:“我正找你,来,重测一遍视力!”
陈部长带着关小才走进测视室,在三个医生的监督下,关小才重新测一遍视力,三个医生相互点点头,陈部长拍拍关小才的肩,说:“你长着一双侦察兵的眼睛。”
回到村子里,关小才依然跟着社员们干活儿。这天上午,正跟着社员们平地,老远看见王甜菜踩着满是坷垃的土地朝社员们走来,她和一帮青年在大队排练春节期间要演的节目,这些天脱产。她猫着腰,迈着大步,显得裤裆很大,两个膝盖上的补丁非常明显,她跑到地里来干什么?王甜菜走近干活的人群,人们都停止劳作,看着她,她不理别人,走到关小才面前,有点腼腆,说:“来了两个当兵的,在大队等你,于书记让你回去一趟。”
社员们把眼光集中到关小才身上,关小才心慌乱起来,预感到了什么。关小才在社员们羡慕的眼光中跟着王甜菜朝村子里走去。拖拉机翻过的土地,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坷垃,两个人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前面的王甜菜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土坷垃,挑着地方走。关小才感受到身后那群社员在望着他们,心慌意乱。
王甜菜说:“通知来了,咱们大队你和于占学在乡里检查兵合格了,准备去县医院体检。”
关小才很纳闷,于占学怎么也合格了?那么点小个儿,难道他在检查的时候做了手脚?
王甜菜回过头来羡慕地说:“你行了,三块红一戴,威风,别忘了咱们小学、初中同学过!”
关小才忍耐着心中的喜悦,谦虚地说:“当上当不上还不知道呢。”
王甜菜好像认定关小才当上了,很高兴地回过头来,脸色红润地说:“嘿,带兵的来看你,还不是看中你了。”
关小才想,这也有可能,听说带兵的看中谁,他一句话就可以带走,关小才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哪方面让带兵的看中了。
关小才跟着王甜菜走进大队办公室,于小个子盘着腿坐在炕上,绷着脸,叼着烟袋吸烟,关小才进屋,他只是瞭起眼皮看一眼,继续埋着头吸烟。办公桌旁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军人,面孔白净,眼光和善,上衣是四个兜,是个军官;炕上头朝里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军人,上衣是两个兜,是个士兵,正睡得香。
王甜菜指指关小才对军官说:“这就是关小才!”
军官站起来,瞅着关小才笑了,自我介绍说:“我叫赵天,是来带兵的。”
关小才心跳得慌。军官伸出手来,关小才机械地和军官握了手,紧张得心脏嘣嘣嘣直跳。
军官打量关小才,赞赏说:“小伙子挺壮实!”
王甜菜在旁边愉快地说:“关小才是村里的头等劳动力。”
军官高兴地说:“我们就要这样的。”问关小才:“愿意当兵吗?”
关小才拘束地抓着衣裳揉搓,说:“当然愿意!”
军官笑容可掬地看着关小才说:“当兵苦哇。”
关小才说:“我不怕吃苦。”这是关小才的心里话,他想,再苦也就农村这样呗。
军官问:“为什么要去当兵?”
关小才听人说过,按照别人的指教回答:“保家卫国。”
军官笑了,他好像很满意关小才的回答,说:“这次征的是炮兵,一颗炮弹上百斤,你扛得动吗?”
关小才说:“没问题,我能扛得动三百斤麻袋呢。”
坐在炕上的大队党支部书记于小个子笑眯眯地说:“人家跟你谈话呢,别瞎说。”
关小才说:“没瞎说,不信可以试试。”关小才心想,秋天我在场院入库时,一个肩膀扛一个麻袋,每个麻袋装的玉米三百多斤,从场院到仓库几百米,轻悠悠,闪不腰岔不气的,你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根本没有看见过。
军官说:“我信,不过,炮弹要一连扛几百次呀。”
关小才毫不畏惧地说:“多少次我都能坚持。”关小才心里话,我从场院扛一麻袋玉米到仓库,一天就是扛几百次。再说,已经准备好了吃一切苦,再苦也就农村这样呗。军官转过身去对于小个子说:“还行。”又转过身来对关小才说:“我们到你家看看,听说你母亲不同意你去当兵。”
这准是于占学说的,他净瞎说,关小才说:“我母亲同意我去当兵。”这是真话,关小才从公社回来,把参加体检的事跟母亲说了,母亲发了一通脾气,流了眼泪,说你走了家里少一个挣工分的人。后来母亲跟父亲说:“他要去就让他去吧,在村子里也出息不了。”
军官对于小个子说:“我们这就去吧!”
于小个子盯着炕席点点头。军官走到炕前拍拍睡觉的士兵大腿,说:“嗳,起来,走了。这小家伙,太累了。”睡觉的士兵爬起来,揉着惺松的眼睛。
关小才领着两个当兵的和于小个子朝家走,街上有人看着他们,都是羡慕的眼光。进了关小才家院子,母亲正站在院子里拎着猪食瓢畏猪,看见大队书记陪着两个军人走进来,这个祖辈没有过的荣耀,慌得母亲手脚没处放,嘴唇干哆嗦说不出话来。军官热情地跟母亲打招呼,母亲局促地招呼来人进屋。关小才随着来的人进了屋,军人和于小个子分别坐在炕的两头,母亲屋子里屋子外转,半天才想起该给军人端旱烟盒、找火柴,吩咐关小才去外屋点火烧水。
关小才到园子里抱进屋柴火,放到外屋的灶前,刷锅,边听东屋说话声。军官说:“你要舍不得,我们就不带他走。”
母亲说:“同意同意,在村子里没人瞧得起他,也没啥出息,高中的书也白念了,当兵大小也熬个职位。”
军官说:“部队没有那么多职位,吃完苦还得回来当社员。”
母亲近似央求地说:“你培养培养他,当个班长也行啊,他的同学秦缤纷考上大学,一翅子飞了,没考上大学的王甜菜都当上大队团支部书记了。”
关小才越听越来气,妈这是说啥呢,当兵是保家卫国,不是当官发财,你要是这样说,人家还会要我吗!就装作进屋找火柴,给母亲使眼色。
母亲好不容易逮住个希望,一心要让儿子出人头地,只管说,不瞅关小才。
关小才忍不住,打断妈妈的话,问:“妈,火柴呢?”
军官看看关小才,说:“你要烧水呀?别烧,我们不喝水。”
于小个子说关小才:“你要烧水?别烧,我们走了。”转脸对军官说:“走吧!”
“走!”军官欠起屁股下地。关小才着急了,他们呆这么一小会儿,准是看不起我们家,关小才劝军官再坐一会儿。于小个子说:“首长有事,忙着呢。”
于小个子说着带头出了屋。母亲追着他们的屁股说:“关小才就交给你们了,带好他呀!”
关小才皱眉,母亲也太心急了,还得到县里检查,当上当不上还是一回事呢,瞎说个啥呀。送到大门口,关小才朝母亲嚷一句:“妈,别说了。”
母亲瞭关小才一眼,住了嘴,见关小才一脸不高兴,边往屋子里返边嘀咕:“小王八犊子,我为你好,不知道好歹!
军官和士兵走出关小才家,大街上空无一人,关小才让妈妈闹得心情不好,跟在后面,于小个子向军官介绍这几年村子里没有出过兵员,希望这次能当上一个。到了大队办公室,军官对于小个子说要直接去县里,于小个子百般挽留,两个军人还是走了。关小才站在大队办公室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于小个子站在大门口朝两个军人走的方向望了半天,才朝大队屋走来,关小才让开门口,跟着于小个子进屋,于小个子盘着腿坐在炕上。
关小才要去田里干活儿,刚想离开办公室,于小个子对关小才说:“去县里检查兵按规定一个人一天大队给八元伙食补助费,你那份钱于占学一起支走了。”
关小才心里一动,我的钱让他儿子拿着,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但是,已经让于占学拿走了,也要不回来,只能忍耐。
坐在炕上的于小个子说:“两个人怎么也得检查上一个!”意味深长地看关小才一眼。
关小才心脏微微荡漾,忽然想到,看于小个子得意洋洋的神态,其中有含义,难道他做了手脚,让他儿子当上兵,把我淘汰了?要不他咋说能检查上一个呢,一个就是于占学呗,不会吧!
晚饭后,关小才全家沉浸在喜悦中。在县中学念书的妹妹关秀芹也回来看关小才。全家人议论当兵进了大城市,楼房有多高,马路有多宽,商店都卖啥,去了之后多长时间让探家一次。王甜菜也来了,她说听关秀芹回来了,来看看她。和关秀芹热情地说话,问关淑芹上什么课,品评关淑芹的衣裳好看,辫子黑了粗了。
母亲没像往次那样对王甜菜热情,很冷淡,没跟王甜菜说话,埋着头缝关小才的旧衣裳。
关小才对母亲的行为不高兴,你儿子还没当上兵,就摆上臭架子了。
王甜菜跟关淑芹说够了话,转过身来,倚着炕沿站着,问关小才:“你啥时候走?”
关小才倚着靠北墙的柜子站着,瞅着地皮,不好意思地说:“还没定呢。”
王甜菜看着关小才奇怪地说:“村里人说你检查上了。”
关小才依旧看着地皮说:“在公社检查合格了,还得到县里检查。”
王甜菜舒一口气,脸上有喜悦,掺杂着失望的神态,说:“是这么回事呀,我还准备给你送行呢!”
关小才诚心诚意地说:“我真希望你给我送行,怕是我没有让你送行的福份。”
王甜菜说:“一步登天可别忘了吃玉米面的!”
她这句玩笑话让关小才心情愉快起来,关小才保证说:“忘不了,我是吃玉米面长大的。”
坐在炕稍的妹妹说:“我哥哥可不是那种人。”拉着王甜菜的胳膊,跟王甜菜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妹妹早就看出王甜菜来找她玩的用意了。
关小才看着她们,心想,她们要是成为姑嫂,倒挺合适的。
母亲下地喂鸡,在外屋嚷:“淑芹,来,看着猪别吃鸡食。”
妹妹出去了。王甜菜可能看出母亲脸色不对,情绪不高地说:“我得回家喂鸡。”走了。
县里体检
各公社参加县里体检的青年住在县招待所。县招待所在镇子的南郊,一溜瓦房。关小才和于占学分在一个屋,体检是在第二天。
关小才早晨到招待就没看见于占学,到了天黑仍然没有看见于占学。关小才饿得不行,大队给的补助钱又让于占学拿着,关小才攥着妈妈给的两元钱,舍不得花。招待所的电灯亮了的时候,关小才实在忍不住饿,到街上夜卖店买了一斤点心,回到招待所里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很晚了,关小才困了,铺被子准备睡觉。这时候,于占学推门进来了,他满面红光,好像刚吃过饭。关小才问他:“去哪儿了?”
于占学带搭不理地说:“洗个澡,又在馆子里吃点饭。”他埋头整理被子,不看关小才。
关小才这才想到身子很脏,检查时要脱衣裳,医生还不笑话他!不高兴了,心想,你小子抓着钱,洗澡吃饭也不叫我一声,独用独吞。关小才说:“我也洗个澡去,给我钱。”
于占学说:“去吧,给你三毛钱!”于占学从兜里掏出三毛给关小才,关小才接了三毛钱,匆匆地去街上的澡池子。这个镇子只有一个澡池子,关小才以前来洗过澡,门已经关了,关小才返回招待所。于占学已经睡了,关小才很生气地把三毛钱放到他枕头边,意思是我没能洗成澡,轻手轻脚上炕睡了。
早晨,关小才被哗啦、哗啦声惊醒。关小才睁开眼睛一看,于占学弯在洗脸盆架前,撩着洗脸盆里的水在洗脸。关小才忙起来洗脸。于占学擦完脸要走,关小才怕他像昨天一样,独自去吃饭,对于占学说:“等一会儿,咱们俩一块吃饭去!”
于占学把毛巾搭在搭杆上,说:“早晨别吃饭了!”
关小才说:“我挺饿的。”
于占学说:“吃饱了心慌,医生会说你有心脏病。”
关小才没有体检经验,于占学这么一说,关小才想,于占学可能听以前检查兵的人说过,那就别吃了。
关小才洗完脸,到招待所服务室看看墙上的挂钟,离体检还差十分钟了。关小才憋了泡尿,往厕所跑,进了厕所,边解裤腰带边往里边走,看见一个人蹲在第三个便洞上,边拉屎边捧着一包大馃子大口大口地吃。关小才大吃一惊,是于占学。关小才火气立刻涌上来,原来这小子上厕所偷吃东西,够坏的了,关小才说:“你偷吃大馃子,让我饿着,你不拉人屎!”
于占学脸红了,惊慌地说:“我……我饿了!”关小才还想损他几句,尿憋着发急,关小才边站在便洞上撒尿,边气得心跳。
招待所的院子里响起了集合的哨子声,关小才边系裤腰带边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于占学看着关小才的脸色难看,害怕了,把剩下的几块大馃子递给关小才,说:“剩下这些你吃吧!”
关小才看一眼大馃子,咽一口唾沫,想吃,时间来不及了,关小才往外急急地走,于占学讨好地对关小才说:“你不吃,往哪放?”见关小才不理他,他在厕所里边撒目一遍,把大馃扔进了便洞。
各个村来检查兵的青年在去过关小才家的那个军官的吆喝下,排好队,朝医院走去。
清早有点冷,小镇的街上行人稀少。站成一排的农村青年踩着街面上的石子,神情紧张地朝县医院走,路过的市民好奇地观看。
关小才肚子空空,脑袋有些迷糊,晃晃悠悠地跟着队伍来到了医院。
第一科检查是内科,青年们站在走廊里,屋子里的医生叫到谁的名字,谁进屋。
进去几个青年出来后,叫到关小才的名字,关小才进了屋,是个女医生,她用听诊器在关小才胸前听时,关小才感到心跳得特别厉害;医生瞅着关小才,不高兴地说:“你慌什么?心跳超过一百二十下了。”
关小才乞求地说:“我控制不住。”医生警告关小才说:“越害怕越检查不上。”
关小才努力放松,可是,心不由已。
医生很不高兴地收了听诊器,说:“检查完了,出去吧。”
关小才边系衣扣边磨蹭着不走,想看看医生在体检表上写了什么,医生并不往表上写,看着关小才系衣扣,边催促关小才说:“快点,系完衣扣出去。”
关小才只好系好衣扣走出屋子,心想,她准往我的体检表上写不好的东西,要不她非等我出了屋再写干什么!
陈部长从走廊那边走过来,身边跟着那个军官,两个人看着站在走廊上的青年人微笑着,陈部长见关小才刚出来,问:“怎么样?”
关小才担心地说:“我心跳得厉害。”
陈部长皱起了眉头,军官关心地问关小才:“你平时心跳得厉害吗?”
关小才说:“平时不,今天身体发虚。”
陈部长看着关小才安慰说:“别紧张,你没事,能检查上。”
关小才想一想,还是告诉他们吧,说:“我早晨没吃饭。”
他们两个愣了愣,陈部长问:“你为什么早晨不吃饭?”
关小才不想说于占学坏话,那样容易引起误会,以为关小才在扒踹竞争对手,又说不出别的。陈部长说:“快,去馆子吃点饭再来检查!”
下一科的医生站在门口叫喊:“关小才!”关小才看看陈部长,只好朝那个科的门口走去。
于占学始终在关小才的后边体检,关小才不明白他的体检表怎么就凑巧放在了他的后面。关小才从每一个科出来,等在外边的于占学就凑上来和关小才套近乎,问关小才体检过程;关小才想,他是在招待所偷吃东西惹我不高兴,故意和我套近乎。关小才不冷不热地告诉他体检过程,心想,就凭你这个小矮子,再诡计多端也混不进部队。
到了外科检查,关小才和于占学一起被叫了进去,脱了衣裳后,于占学量了身高,医生就叫他穿衣裳出去了;对关小才的检查却挺仔细。关小才检查完,走出屋子,于占学走到关小才身边,问关小才:“你咋这么长时间?我咋进去就出来了?”
关小才带搭不理地说:“不知道!”心里话,你那个头就不招人喜欢,医生哪还有兴趣摸你那新洗过的身子抠你屁股。
最后一科是政审,陈部长说:“进过那屋的,基本就定了,没被叫进去的,也就是说不行了,肯定前边哪一科检查不合格。”
一个又一个人被叫进政审室,关小才和二十几个人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等着;等着的人都明白,被叫进去的可能性不大了,因为后检查的人有的被叫进去了。前边检查的人没被叫进去说明前边检查时身体的哪个部位有毛病。
于占学也没被叫进去,这让关小才稍稍有一丝安慰。
检查完了,陈部长在走廊上宣布:“经过政审的人留下,没参加政审的人可以回去了!”
落选的人垂头丧气地顺着走廊朝门口走,关小才随着人流少气无力地走。精神不紧张了,心也不跳了,我这不是个孬货吗!关小才从陈部长面前走过时,陈部长小声说:“关小才,你去馆子吃点饭快点回来!”
关小才愣了愣,立刻明白了陈部长的用意,飞快地朝街上的馆子跑去,冲进一家饭馆,把一元多钱都花掉,买了三碗半面条吞下去,兴冲冲地返回医院。
陈部长和那个军官在医院门口等着关小才,陈部长拿着一张体检表扬着对关小才说:“跟我来!”
走廊上有零星的人,体检的青年们一个也看不见。陈部长和军官带着关小才走进内科室,屋子里只有一个女医生,她正在脱白大褂,可能准备下班。屋子里已经暗了,电灯亮了。陈部长对那个女医生说:“我们这个小伙子哪样都好,你们检查他心动脉有二级杂音,平时他没有这个病,麻烦你再给他检查一下!”
女医生不情愿地接过去表格看看,说:“这是马大夫诊断的,你们得找她去!”
陈部长说:“是你诊断的,你给复查一下吧,这个村有好几年送不出去兵了。”
女医生说:“不是我,这上面有签字,你看。”女医生让陈部长看表格。陈部长看了表格说不出什么。女医生问关小才:“你记得谁给你检查的吧?”
关小才如实地说:“是个女医生,三十多岁,我不认识她。”
女医生刚想跟陈部长说什么,陈部长说:“马医生回家了,你给复查一下吧!”把表格递给女医生。女医生犹豫着说:“按规定马大夫检查的我不能改……我给你们复查一下吧,如果确实没有这个病,我写个意见,你们找马大夫改。”
陈部长高兴地连连说:“行行行!”
女医生转脸对关小才说:“你坐到床上!”
关小才坐到床上,解开衣扣儿。女医生用听诊器听听,说:“有点。”
军官说:“有点没关系,你给改了吧!”
女医生边从脖子上摘听诊器,边说:“我说过,你们得找马大夫改。”
军官说:“那你写个意见吧,我们去找马大夫。”
女医生摘下听诊器,开始脱白大褂,说:“他有这个病,我不能写什么意见。”
陈部长和军官都呆呆地看着女医生。关小才的心也凉了。女医生脱完白大褂,抓住屋顶上耷拉下来的电灯开关绳,拉灭了电灯,说:“我下班该走了。”
三个人只好朝外走,陈部长叹着气对军官说:“本来没病,一复查她们就起疑心……一个好青年就是送不出去!”
军官笑着拍拍关小才的肩,安慰地说:“小伙子,别泄气,明年我来接你。”
关小才望着军官,失望的同时,也满怀着期待。但关小才知道,军官来接关小才的可能性不大,明年他干啥都说不准,更何况关小才明年不知道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