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芳草》（潮）2018年4期（双月） 编辑  李娟

中篇小说：

湛蓝的天空

吕斌

1、“这就是陈显主任，我们报社的大手笔。”

成永向陈显伸着手，热情地向男人介绍。

陈显从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起来，心里不大得劲，心里话，啥大手笔呀，就是个写字的，没必要捧着说，你要是出于礼节非要捧着说，别用在我身上！我可不想让别人误解我是个自高自大的人。

男人微微弯腰，礼节性地朝陈显微笑，点头，手伸出来，又有点退缩，说：”你好你好陈主任！”

陈显配合着男人自然伸出右手。两只手握在一起，男人摇晃着陈显的手，从容多了，笑逐颜开地说：“经常听到成永说起你，在咱们市是新闻大家。”

“啥大家，就是一个普通记者。”陈显说着，更不得劲，拽着男人手往沙发上使劲，说：“坐，坐。”顺便把手抽了出来。

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成永问：“成记者坐在哪里？”要站起来给成永让地方。

成永按住男人肩膀说：“你坐，你坐，我还有采访任务，得马上走，你跟陈主任谈！”

成永说着朝门口挪着步子，跟陈显解释说：“陈主任，我先走了，就是钱书记到下马川调研的那个活动，采访任务派给我了。”

陈显点头说：“知道，你忙去，你忙去！”

成永腿脚凌乱地走出门口，陈显心中有些好笑，倒是没有办过大事，在一个主任面前这样紧张。

他坐回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看着男人，说：“成永跟我说了你要来找我，什么事？你说吧！”

2、男人一五一十地把要办的事情跟陈显说了，说完，不满地说：“就是这么回事，难住我了。”看着陈显，等待表态。

这件事有点奇葩，陈显皱眉思量，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李景观找到自己帮助办这种事？五个亿的大项目，这……这……和自己的报社新闻部主任身份不相符呀！他应该找更大的官办才对，是不是成永夸大其词，把自己说得能耐大了，其实嘛，一个地市级报社的新闻部主任算什么，没有几个人瞧得起，也很难办成这种事！

李景观用热烈的眼光看着陈显，看出了陈显的心思，很是无奈地说：“我什么办法都想了，该找的人都找了，就是办不下来，我琢磨，咱们就是寡妇睡觉，上边没人！”

陈显对这句话很反感，搞企业的人文化浅，说话粗鲁，好像淫秽就是水平，粗话就是能力。他沉着脸色说：“现在也不兴送礼，当官的不给你办，也不是因为和你不熟悉。”

作为新闻记者，不管心里怎么想，说出来的话必须站在官员的立场，和上级保持一致。

李景观同意陈显的说法，顺着陈显表达的意思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没送，就是想送，也没法送，当官的是小姐睡觉，上边老换人！”

这话怎么这么难听，工作调动是干部的正常轮换，陈显更不满地说：“你老是对当官的有意见，现在这形势，办什么事和人情事故、钱没有关系。”

李景观并不在乎陈显的不满态度，似乎积压的郁闷无法释放，带着一股气继续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咱们这地方的人格色，就是媳妇睡觉，自己人整自己人！”

陈显终于烦了，这个人也太没文化了，都是一些什么话呀，把清清白白的人际关系说的乱七八糟，他红头涨脸地说：“行了，行了，你除了睡觉就不知道别的了！不吃饭了？不走路了？不住房了？不坐在一起说话了？”

李景观一点都不在乎陈显的恼怒，红头涨脸，看样子他真是急眼了，口气很冲地说：“五年了，腿没少跑，人没少找，门没少进，话没少说，心没少操，归其了，等于零。”

陈显适应了李景观的说话风格，也理解了李景观，折腾这么多年，一个很正常的事办不下来，换谁说起这事，也是口无遮拦，慌不择言，还管它雅观不雅观，淫秽不淫秽，能解气就行！

陈显不想再听他说没用的，办事嘛，咱就说事，把事办成是目的。陈显说：“你再说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怎么没听出它有什么办不下来的地方呢！”

李景观挪动一下高大的身驱，坐着的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这沙发太旧了，一个新闻部主任办公室的沙发，被来访的人坐过无数次，好些年了，也不换个新沙发。陈显看见李景观宽阔的脸庞相当干净，两只大眼睛闪闪发光，急迫地看着陈显，那架势是要把心中的憋闷一吐为快。

陈显看着李景观的气势，惊讶，这么难上加难的事都没把他整垮，倒是大企业家，身板结实，神采奕奕，能把企业整这么大，显然不是一般人。

李景观身体前倾，歪着头看着陈显，比划着说：“那块地最早是郊区木头营子镇的供销社——你知道木头营子镇吧？就是民间说的木头棍子镇，也叫烧火棍子镇，还叫火柴棍子镇……”

陈显微微皱眉，脑海里出现了郊区一个土房凌落的村庄，他不想再回忆脑海里存留的往事，打断李景观的话，急切地说：“你别扯那些没用的，它爱啥镇啥镇，说事，你说事。”

李景观把身子直了直，高大的身驱越发气宇轩昂，坐的舒服些，归拢一下情绪，说：“我只说事，不扯别的。供销社早些年是国营的，你知道吧？哦，知道，后来垮掉了，你知道吧？哦，也知道，卖给了供销社的经理你不知道吧？不知道？没关系，我给你介绍。那个经理开个小卖部，经营一些年也不景气，很多间房子都塌了，他想卖，没人买，你想呀，郊区那么偏僻，没有多少常住人口，买东西的人少，在那地方开商店不是找死吗！他要出手的消息，你们单位的成永听说了，他和我是高中同学，告诉了我，撺掇我买。我当时已经把企业搬迁到北京去了，不想在咱们市再买地盖楼，成永说那地方是新城区的边儿，将来城市扩容，就寸土寸金了，买下来能升值，我呢，对于升值兴趣儿不大，倒是想给咱们家乡做点事，就想盖个老年人休养中心，公益性质的，就买下来了。手续办利索之后，要动工盖楼了，可是，郊区政府却不让盖，说那是村里的地，得村里同意盖楼，他们才能批；到村里找，村里说那地早些年已经划归镇里了；到镇里找，镇领导说确实是镇里的地，但是，前几年划进郊区政府的物流园区了；到物流园区找，说得区里批，才能动工建楼；到区里找，区里说得下边报，区里才能批。就这么着我从下边跑到上边，又从上边跑到下边，反复找，把我跑迷糊了，也没整明白到底该找谁办这件事。”

陈显还是听不明白，说：“长话短说，你说问题出在哪儿？”

李景观掰着手指头说：“这地原来是镇政府所在地鸭子河村的，建供销社时划给了木头营子镇，后来郊区想建设物流园区，就圈到物流园区里边了。找村里镇里，说虽然地在他们的地盘里，但不是他们的地，和他们没关系，得找物流园区。”

陈显仰靠在椅背上，思量一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捋一遍，弄清了头和尾，他觉得这事不是啥难事，花钱买的地，清清白白，盖楼也是公益事业，利国利民，手续齐全，没有瑕疵，又是好事，群众欢迎，只要熟悉管事的人，能说进话去，把事情说明白，就能办下来。转念一想，这么容易办的事，李景观为什么办不下来呢？

他好奇地问李景观：“你怎么想到让我帮助你办这件事？”

李景观说：“我把这件事跟成永说了，他说你是报社的新闻部主任，管版面，哪个地方发新闻稿都求你，各地当官的又都喜欢宣传政绩，你是统管新闻宣传的实权派；加之你到处采访，认识人多，有人脉，让我来找你帮忙，肯定能成。他说，陈主任待人热情，肯帮助人，找到你就算找到组织了！”

说出最后一句，李景观开心地笑了。陈显听了早些年电影上的这句话，也笑了。

陈显听着受用，被李景观这么一抬，他信心增长，别看官小，实权派，哪个地方的长官不给面子！他欲擒故纵地问：“你说让我怎么帮助你吧？”

李景观一听陈显愿意出面，笑容可掬，高兴地说：“我用车拉着你，到村里、镇里、物流园区和郊区政府走一遍，让他们给出个手续同意建楼，这事就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