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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高考1977年大学高中毕业 |
分类: 散文 |
回想起那时候考大学,有许多尴尬事和有趣儿的事,说给现在的人听,也许觉得太可笑,可那时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1975年我从辽宁省昭乌达盟(现在的内蒙古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天山一中毕业,当时我们国家实行推荐上大学制,高中初中学生都要上山下乡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的家是农村的,自然回到家乡的农村劳动。在我生长的阿鲁科尔沁旗荞麦塔拉乡鲍家店村,历史上没有考上大中专的人,村里人们说起考上大中专的学生,都是神秘,只知道一点:大学毕业一个月挣56元呀!口气满是羡慕。那时候干部一个月挣43元,工人一个月挣38元。
1977年的初冬,赤峰北部刚下小雪,没有电视,家家墙上有个喇叭,就是有线广播,我地从那上面听到上大学不再推荐,要实行考试,不知道怎么报名,也不知道具体考试时间,更不知道高考是怎么个考法,在村里人的心中,考大学是神圣的事,是城里人的事,也就没人说得清这件事。我正赶着牛车往生产队的田里送粪。晚上收工,在四里外北村读初中的妹妹回来对我说要高考了,她们学校的民办老师参加高考的都请假在家复习了,说高考时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建议我不要再等,马上在家复习。我什么也不知道,非常着急,想到在公社当副主任的哥哥,应该到他那里问问情况,他当时是挣工分的干部。第二天我跑着到了四里地的公社,进屋时哥哥和他同屋的公社书记张青山在议论高考的事,我看见桌子上有一本高考复习提纲,那提纲很简单,就是要求复习中学课本学习过的知识,我要拿走,张书记说是给他亲戚准备的,我说我抄完给你拿回来。我拿回家抄,妹妹也帮助我抄,抄了两三天才抄完,这时候哥哥来告诉我,张书记说那本提纲送给我了。
我的家西屋没人住,冬天屋子没燃料烧炕,没有炉子,我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背题,因为太冷,我就戴着旧狗皮帽子,披着一件破皮袄,走累了坐在炕檐上,大腿上盖上一件破皮袄。睡觉时也得戴着狗皮帽子,要不冻脑袋。我天天是在背题中睡着觉。
第一天考试的早晨起来,妈妈做饭,我嫌屋子有动静,就到后面街上背题。刚下过雪,天气特别冷,大街上没有人,只有我一个人披着破皮袄在大街上的雪地上来回走动背题,饭后我要出屋时,妈妈忽然叫住我,从泥搭的碗柜里拿出用黄纸包着的一点白糖,要我吃了。我们家太穷了,妈妈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让我吃,我吃了几口白糖,喝几口凉水冲下去,走出家门。好些年后我的孩子参加考试,我总是在考试之前让他吃几口白糖,至今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让他吃白糖。
第一科考数学,念高中时基本没上课,简单的函数我都不会,大部分题没答上。语文题也相当简单,第一题是“给下面这句话注音(要标调):对待同志要象春天般的温暖。”第二题是“回答下列问题:1、指出下面句子中带点的词属于什么词类:雷锋为人民服务的心最红。”……第三题是“什么叫拟人的修辞方法?举出一例。”作文题是:一、在沸腾的日子里;二、谈青年时代。我写得题目是“在沸腾的日子里”。我写的内容是打倒“四人帮”时我所在的山村村民们欢庆的场面和欢乐的心情,我当时不知道我写的这个内容是否符合作文的要求,不知道得了多少分,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是否对题。
事先想象考大学的题一定很难,复习时净找难题怪题复习,没想到题出来这么简单,倒有些措手不及。因为第一科答得不理想,回到家后,我跟母亲说不想再参加明天的考试了,因为参加也考不上。母亲说你都耽误这些天复习了,就参加完了吧。第二天我又去考试。我的感觉是对的,事后知道我的数学只得了14分,而绝大多数人只得一分二分甚至0分,我的分数还算高的呢。
考完试我继续赶着牛车往田里送粪。一天我正在牛圈往车上装粪,生产队保管来了,站在粪包上跟我们几个送粪的人说话,村里参加考试的三个人有他儿子。他说我可能考上了,说是公社给大队打来电话了,那时候只有大队有一部摇把子电话,往公社打电话还得公社接线员给接,不是谁都可以到大队随便打电话的。我听了保管的话相当吃惊,问真的考上了吗?保管又吞吞吐吐说不太清楚,我意识到,他儿子和我一样参加了高考,可能是他儿子没考上,我考上了,见我不知道详情,不想告诉我,我想到公社问个究竟,就扔了铁锨往公社跑去,看是否考上了。
正是要落太阳的时刻,下着小雪,我怕去晚了公社教育办公室的人下班,我顺着乡间土路往公社跑,到公社有五里路,刚跑出村,正好有一群在公社中学念书的学生放学回来,其中有一个骑自行车的学生,村里人极少有人买得走自行车,我就截住他,说明要下班了,要到公社有点急事,借他自行车骑一会儿,几乎是抢过他的自行车,骑上猛蹬,不到十分钟就到公社,我走进公社办公室的走廊时,有的考生从教育办公室往外走,办公室的崔老师是我初中的班主任,他边送这些来看分数的考生边安慰说,好好复习,明年再接着考。见我进屋,就打招呼说,吕斌也来了,可惜,你没考上。他说这话时,正在往屋地上的炉子里添牛粪,炉火很旺,我心凉半截,站一下,往外走,崔老师说,你既然大老远跑来了,就看看分数吧!我觉得奇怪,别的考生没考上往外走,他往外送,我往外走,他怎么这么说,我没想那么多,随口说,也没考上,看分数有什么用,继续往外走。崔老师说看看就放心了,并且拿起桌子上的几页纸在找我的名字。
我想,既然来了,看看吧,走过去看他手上的纸,那上面是全公社考生的名单,有考号,没有分数。那时候没有现在的通讯条件,名字都是旗里用电话传过来,这边人用手写的,我没有找到我的名字,有一个李彬的名字标明进入了录取线,但是划掉了,又在旁边写上吕斌,我问这是怎么回事?崔老师开心地说,电话上听不清,考上的是李彬。我觉得他说的不对,我说李彬不是划掉了吗,改后的名字是我呀!他说你自己仔细看看。回身去捅炉子,炉火更加旺了。这时候又有几个考生进来问考的结果,崔老师对他们说没考上,回去好好复习,明年再考,得到回答的考生都走了。我这时候看出了眉目,对崔老师说,名字虽然有出入,名字后面的考号是我的,这是怎么回事?崔老师忽然笑起来,那就是你考上了。原来旗教育局电话传达考试结果时,把我的名字说成了李彬,崔老师过后核实本公社没有这么个考生,跟教育局核实,是我的名字,他就划掉了李彬,改成了我的名字,他见我来看考试结果,出于高兴,跟我开玩笑,他拍着我肩膀说,我教你时就对别的老师说,吕斌科科打头,这个学生错不了,果然我没看走眼。我责怪崔老师不该跟我开玩笑,吓我一跳,然后高兴地离开了公社,顶着越下越大的雪朝家行驶。
时间不长,我接到了赤峰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毕业之后我虽然被分配到山村当老师,后来到行政机关,再后来当记者,但文学创作终生没有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