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讨蔡襄与福建文化的深远影响

白玛曲真

蔡襄（1012-1067年），字君谟，福建仙游籍北宋名臣、书法家、文学家、茶学家，其一生仕途多与福建紧密交织，两知福州、两知泉州，在治政、基建、文化、科技等领域留下诸多实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人足可以代表一个地方人品和德性。蔡襄的精神品格，更是福建文化中“民本”“清廉”“务实”价值观的集中体现。他为官清正廉洁，心系百姓疾苦，主张“士当以天下为己任”，其“视民如伤”的民本思想和“造福一方”的实践精神，成为历代福建官员的楷模。他以民为本的治理实践重塑福建社会风气，以创新智慧推动地方经济发展，以多元文化成就丰富福建文化内核，其精神遗产历经千年传承，至今仍深刻影响着福建的文化品格与发展脉络。本文从治政实践、经济赋能、文化建构三个维度，探析蔡襄对福建文化的塑造作用与深远影响，展现其历史价值与当代意义。

 福建地处东南沿海，古称“闽”，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其兼具内陆农耕文明与海洋商贸文明的文化特质。北宋时期，福建社会经济加速发展，文化教育日渐兴盛，成为人才辈出的“海滨邹鲁”。蔡襄作为福建本土培育的杰出代表，其一生的治政活动与文化创造深度融入福建发展进程。他不仅以刚正不阿的为官品格成为后世楷模，更以务实创新的治理举措、博大精深的文化成就，为福建文化注入了务实、创新、兼容的精神基因。从洛阳桥的建造到北苑贡茶的改良，从陋俗的革除到教育的兴举，蔡襄的实践贯穿社会治理、经济发展、文化传承等多个层面，构建了福建文化发展的重要坐标，其影响跨越千年，至今仍在福建的文化记忆与社会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二、治政实践：重塑福建社会生态与民生根基

 蔡襄在福建任职期间，以“兴利除弊、泽被民生”为核心，推行一系列治理举措，既改善了民众生活，更重塑了福建的社会风气与治理传统，成为福建“民本文化”的重要源头。

 （一）基建惠民：构建区域发展的物质基础

 水利与交通是区域发展的命脉，蔡襄对此有着深刻认知。在福州任上，他主持修复古五塘，疏导渠浦百七十六条，总长度达二万一千九百七十四丈，灌溉农田三千六百余顷，从根本上解决了当地旱涝问题。在莆田，他主持修建南安坡、太平坡、慈寿陡门等水利工程，制定“先公后私”的用水规范，有效化解了灌溉纠纷。这些水利举措不仅保障了农业生产的稳定，更培育了福建民众重视公共事务、协同合作的社会意识。

 交通建设方面，蔡襄主持建造的洛阳桥（万安桥）堪称千古杰作。当时泉州万安渡“风潮交作，数日不可渡”，沉船溺亡事件频发，严重阻碍了“海上丝绸之路”的商贸往来与福建南北交通。蔡襄迎难而上，创新采用“筏型基础”与“种蛎固基”技术，以江底抛石形成石堤，利用牡蛎外壳的附着力加固桥墩，成为世界上生物学应用于建筑的先例；同时借助涨潮浮运、退潮安放的“浮运架梁法”，解决了万斤石梁的搬运难题。他带头捐出俸禄，其母变卖首饰支持，带动百姓、富商、僧人共同出资，历时六年八个月建成这座长三百六十丈的跨海石桥。洛阳桥的建成，实现了“去舟而徒，易危而安”的转型，不仅打通了福建南北交通要道，更助推泉州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核心港口，其“官民同心、务实创新”的建桥精神，成为福建海洋文化的重要象征。此外，蔡襄还组织人马在福州至漳州的七百里驿道两侧遍植松柏，既防止水土流失，又为行人遮荫避暑，留下“夹道松，问谁栽之我蔡公”的千古称颂。

 （二）移风易俗：培育福建淳朴民风与教化传统

 北宋时期，福建部分地区存在“重凶事”“信巫觋”等陋习，严重危害民众生活。福州民间亲人去世后，需倾尽家产举办奢华葬礼，贫苦人家往往因此倾家荡产、负债终身；患病者不求医药，转而求助巫觋，导致大量人口死亡。蔡襄深恶痛绝，上任后立即推行改革：发布禁令严禁奢华丧葬，倡导薄葬简办；选取《太平圣惠方》中的实用药方刻碑公示，撰写《圣惠方后序》揭露巫术荒谬，挑选聪慧百姓传授医药知识，严厉取缔巫觋数百家，逐渐根除了这一陋习，在教化方面，蔡襄秉持“庠序之设，所以起风化而养贤才也”的理念，大力兴办教育。他在福州广设乡校，聘请周希孟、郑穆等名儒担任教授，亲自到学舍执经讲问，树立尊师重教的典范。他改变福建学子“专词赋以应科举”的偏向，确立“文章与礼法并重”的教育方针，推动文化教育普及，促进民风淳化。同时，蔡襄奏请减免漳、泉、兴三州身丁钱一半，减轻民众赋税负担，为教化兴行奠定了物质基础。这些举措不仅让“闽俗丕变”，更培育了福建“崇文重教、务实向善”的文化传统，为后世福建成为“科举大省”“文化强省”埋下伏笔。

三、经济赋能：开创福建特色产业与商贸文化

 蔡襄在福建任职期间，立足地方资源禀赋，创新产业技术，规范商贸秩序，推动茶叶、荔枝等特色产业发展，构建了兼具本土特色与海洋视野的经济文化，深刻影响了福建的产业格局与商贸传统。

 （一）茶产业革新：奠定福建茶文化的核心地位

 福建是中国茶文化的重要发源地，蔡襄的介入让福建茶叶从产业规模到文化内涵都实现了质的飞跃。担任福建路转运使期间，蔡襄负责督造北苑贡茶，在原有“大龙团”基础上改良工艺：选用茶叶嫩芽蒸熟捶打，以银模压制成小巧玲珑的茶饼，烘干后色泽翠润、香气馥郁，命名为“小龙团”。这种贡茶一经推出便惊艳宫廷，宋仁宗对其痴迷不已，南郊大礼后仅赏赐八位重臣各一饼，号称“黄金易得，龙团难求”，成为北宋顶级文化符号。

 更重要的是，蔡襄撰写《茶录》一书，系统总结制茶、品茶、藏茶的经验，从茶叶品质鉴别、器具选用到冲泡方法都进行了详细阐述。书中“茶色白，宜黑盏”的论述，让建盏声名鹊起，成为宋代“八大名瓷”之一，至今仍是福建陶瓷文化的瑰宝。《茶录》不仅是中国茶文化史上的经典著作，更推动福建茶叶形成“种植-制作-品鉴-贸易”的完整产业链，北苑茶区成为全国贡茶核心产区，福建茶叶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远销海外，奠定了福建“中国白茶之乡”“乌龙茶发源地”的历史地位，塑造了福建茶文化“精工细作、雅俗共赏”的特质。

（二）荔枝产业与商贸：彰显福建海洋商贸智慧

 福建荔枝种植历史悠久，但在北宋时期尚未形成规模化产业与品牌效应。蔡襄耗时三年，走遍闽中各地，考察32个荔枝品种，撰写世界上第一部果树分类学专著《荔枝谱》。书中详细记载了“陈紫”“宋公”等优良品种的特性、种植方法与加工技术，特别介绍了“红盐法”制作荔枝干的工艺，使新鲜荔枝得以长期保存并远销海外。

据《荔枝谱》记载，当时福建荔枝干“水浮陆转，以入京师，外至西戎西夏，其东南舟行，新罗、日本、琉球、大食之属莫不爱好”，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贸易商品。

 《荔枝谱》的问世不仅提升了福建荔枝的知名度，更推动了种植规模的扩大与贸易网络的形成，让荔枝产业成为福建农业经济的重要支柱。这种“以著述促产业、以产业连商贸”的模式，彰显了福建文化中“务实创新、开放包容”的海洋特质，为后世福建商贸文化的发展提供了重要借鉴，也让荔枝成为福建文化的标志性符号之一。

四、文化建构：塑造福建多元文化的精神内核

 蔡襄作为“宋四家”之一，在书法、文学等领域成就卓著，其文化创作与艺术理念不仅丰富了福建文化的内涵，更构建了福建文化“兼容并蓄、德艺双馨”的精神内核，成为福建文化传承与发展的重要精神滋养。

（一）书法艺术：承前启后的文化标杆

 蔡襄的书法上承颜真卿，端庄谨严、体格恢宏，下启苏轼、黄庭坚、米芾等“尚意”书风，兼具“尚法”与“尚意”的艺术追求，在中国书法史上起到了承前启后的关键作用。其楷书碑刻《万安桥记》简洁雄浑，仅用153字便完整记录了洛阳桥的建造始末，被誉为“本朝第一刻碑”；墨迹《谢赐御书诗》笔法精妙，尽显晋人韵致，成为书法史上的经典之作。蔡襄的书论重“神、气、韵”，尚古法而不炫奇斗巧，强调书法与人格的统一，其“字字有法度”的艺术主张与“端人正士”的人格魅力相互印证，形成了独特的书法文化精神。

 作为福建本土孕育的书法大家，蔡襄的书法艺术在福建形成了深远影响。其手迹“国师岩”等留存于福建各地，成为后世学子临摹的典范；其书法理念推动了福建书法教育的发展，培育了重视传统、兼收并蓄的书法文化氛围。至今，福建仍是书法艺术传承的重镇，蔡襄的书法精神始终是福建书法文化的核心滋养。

（二）文学与学术：经世致用的文化传统

 蔡襄的文学创作与学术研究始终秉持“经世致用”的理念，其诗文清妙隽永，兼具思想性与实用性。早年所作《四贤一不肖》诗，赞扬范仲淹等贤臣、痛斥高若讷的卑劣行径，在京城争相传抄，连契丹使者都购回张贴，不仅彰显了其刚正不阿的品格，更成为北宋文坛的一段佳话。其政论著作《国论要目》提出择官、任才、去冗、辨邪佞等改革主张，体现了务实的政治思想；《茶录》《荔枝谱》等科技著作则将学术研究与生产实践紧密结合，开创了福建“学以致用、知行合一”的学术传统。

 蔡襄的文学与学术成就，打破了传统文人“重空谈、轻实践”的局限，构建了福建文化中“经世致用、务实创新”的学术品格。这种传统在后世福建文化发展中得到不断传承，从明清时期的实学思潮到近现代的科技革新，蔡襄的学术理念始终发挥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五、蔡襄文化的当代传承与价值转化

 蔡襄留给福建的文化遗产，历经千年传承，至今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当代福建通过多种形式传承与活化蔡襄文化，使其成为推动区域发展的重要精神动力与文化资源。

 在文化传承方面，福建省蔡襄学术研究会成立30年来，持续推动蔡襄研究走向深入，汇聚专家学者的研究成果，多维度展现蔡襄的政治家、学者、书法家、茶学家等多重身份，深化了对蔡襄文化当代价值的认知。洛阳桥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为福建文化旅游的核心资源，其建造技艺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展示福建古代科技与工匠精神的重要窗口；蔡襄故居、蔡襄祠等纪念场所，成为传承其“忠惠”精神的重要载体，每年吸引大量民众瞻仰祭拜。

 在价值转化方面，蔡襄文化成为福建特色产业发展的重要品牌支撑。以“小龙团”为灵感的北苑贡茶制作技艺得到传承与创新，成为福建茶叶产业的高端品牌；《荔枝谱》记载的荔枝品种与加工技术仍在沿用，莆田荔枝成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带动了地方经济发展；蔡襄“务实创新、民本为先”的治理理念，为当代福建的社会治理、民生改善提供了历史借鉴，其“官民同心、开放包容”的精神，也与福建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核心区”的发展定位高度契合。

 蔡襄与福建文化的关联，是“人塑造文化、文化滋养人”的生动典范。作为福建本土培育的杰出人才，蔡襄以民为本的治政实践，奠定了福建“崇文重教、务实向善”的社会风气；其创新驱动的经济举措，构建了福建“特色鲜明、开放包容”的商贸文化；其兼容并蓄的文化成就，塑造了福建“德艺双馨、经世致用”的精神内核。从洛阳桥的千年屹立到北苑茶的香飘万里，从《荔枝谱》的学术传承到书法艺术的代代相传，蔡襄的文化遗产已深度融入福建的地理空间与精神血脉。蔡襄以其卓越的政治实践、深厚的学术成就、高超的艺术造诣和高尚的人格风范，深刻塑造了福建文化的内涵与气质。他既是福建历史上的杰出人物，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杰出代表。今天，对蔡襄的纪念与研究，不仅是对历史的回望，更是对福建文化根脉的追寻与弘扬，为增强文化自信、推动社会进步提供了不竭的精神动力。

回望历史，细看当下，蔡襄文化不仅是福建文化自信的重要源泉，更成为推动区域发展的重要力量。深入挖掘蔡襄文化的当代价值，传承其务实创新、开放包容、为民造福的精神内核，对于福建打造文化强省、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核心区具有重要意义。蔡襄的故事与精神，将继续激励福建人民在新时代的征程中，书写文化传承与发展的新篇章。

注：部分文字参考于文献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