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组诗《城市幽梦》其中部分诗作发表的一些报纸版样)
在现代与现实之间穿行
——方华《城市幽梦》(组诗)语言艺术魅力
周旭东
文学是用来审美的,诗歌是用来审美的。
读罢方华的《城市幽梦》(组诗),一股强烈的现代气息扑面而来:
阳光在帘外煽动翅膀
像千百只蜜蜂追逐花香
柔情蜜意的一个冬日下午
一枝硕大的花朵在狭窄的空间绽放
小溪流淌的声音
从一个人的身体流向另一个人的体内
潮湿了晦涩的时光
风轻轻地拂过花瓣
让清冷的空气涌动暗香
语言杂乱得成为一波一波的潮水
清洗最后的岸堤 最后
成大泽一片
……
——《一个冬日下午》
读来如梦如幻,似乎触手可及,可又飘忽不定,在梦幻与现实之间好像隔着一层薄薄而透明的轻纱,微微颤抖。我认定这层颤动的轻纱首先就是他诗歌语言的神奇。
其一,语词的能指代替了所指,模糊代替了明晰,区别了普通与特殊,冲破了传统,走向了现代。
传统诗歌理论强调诗歌以抒情为主,由抒情而生,语言不过是情感和想象的翅膀。从“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到“诗者,根情苗言”,强调的无非是诗歌语言的工具性。古典诗词都具有严格的形式要求,因而对诗歌语言的用字精炼、节奏鲜明和音韵合辙等方面都予以限制,使诗歌语言与普通语言有着显著的区别。五四新文学倡导的白话诗,其主旨却在于打破古典诗词的形式要求,要求诗歌更自由地抒发诗人的情感,这就使诗歌语言向普通语言靠拢。即使在最优秀的诗人那里,把诗歌语言写得如同“白话”一样也成为艺术的追求。诗歌语言的工具性再次显露无遗。
现代诗歌理论认为,诗歌的那些显著的结构特征不可能在诗人身上找到,而只能在诗歌中找到。万事万物都能入诗,诗的内容也就层出不穷,因而诗的真谛最终必定在于诗歌语言的独特使用。诗人对语言的个性化的独特使用,使诗歌语言成为一种特别强化了的语言,从而与普通语言明显地区分开来。现代诗歌语词的能指在诗歌语言中是作为所指在起作用的,而且也是作为自足体的语词感知的,而不是作为所指对象的代表或感情的发泄被把握的,或者说语词的所指在诗歌语言中常常和它习惯的固定对象意义分离开来,并因此而使语词的意义范围倍增,从而与普通语言以明确传递语义为目的的工具性区别开来,模棱两可性成了诗歌语言的主要特征。所以,诗歌语言的功能在于最大限度地凸现话语。它不是用来为交流服务的,而是为了把表达的行为,即言语自身的行为置于最突出的地位。诗歌语言由此而具有了强烈的陌生化效果,它使读者的敏锐感觉从普通语言的麻醉效应中解脱出来,使他们看到了新的世界。
方华诗中的语言首先就是这种语言。如上例:“阳光”与“煽动”、“翅膀”相联系,“(小溪流淌的)声音”与“潮湿”、“时光”联系,“语言”与“潮水”联系,使语词的所指在习惯的意义上无限地向外扩展,从而使语义变得模糊,语言形象则鲜明地凸现出来,使话语行为从普通语言的交际手段中超脱出来,醒目地提示着读者把眼光停留在话语行为本身,而不要穿越它去寻找什么意义。由此,诗人对“一个冬日下午”的独特感知通过个性化的话语行为凝聚成一个个新颖的意象,而这些意象又不能被一一复原成明晰的意义群,只能从诗歌语言的层面上捕捉、玩昧和咀嚼,诗歌语言的功能被强调到第一位的程度。雅各布森说,诗歌语言的提高是以对普通语言的故意“破坏”和“对普通言语的‘有组织的’侵害”为代价的。
这种个性化的语言运用,在方华的诗中铺天盖地:
“很轻的睡眠”、“嚣张的黑”、“潜入时光”、“劫走梦的安恬”、“夜空也盛不下的睡眠”(《不能承受的睡眠》)。
“时光坍塌”、“黑夜对白天的偷情”、“月光包扎我的伤口”、“闪烁的霓虹包扎清凉的乡愁”、“足音踩在我的胸口”、“疼痛
黑暗一般弥散开来”(《城市梦境》)。
“夜不深不浅”、“梦继续在夜色里飞舞”、“四肢却被黑暗绑在床头”、“叮叮当当的月光”、“(月光)购买往事”(《半梦半醒之间》)。
“(没有一只)遥控器/(能够)让我(在城市和乡村)转换”、“(我)(在母亲那座小小的坟前)站成荻草一茎”(《幽梦》)
……
其次,语词着力意象的生成,而不在于意境的创造,在更高的层面营造了现代气息。
所谓意境,是指诗人在诗歌中将其抒发的思想感情和描绘的生活图景融合成一体而达成的一种艺术境界。读者在阅读诗歌时,借助于话语所指的固定含义,并通过想象和联想,进入到诗人创造的情景交融、意境交融的生活图景中去,从而在思想感情上受到感染。意象却是现代诗人运用其个性化的感知方式——直觉和想象的产物。由于直觉和想象的随机性和瞬间性,由于诗人在创造意象时凸现话语的表达行为和趋于无限地增扩话语所指的意义范围,意象也就失去了意义指称的明晰性和图景生成的稳定性。尤其是意象主义诗人,他们从反对象征主义诗歌把一个意象仅作为某个事物的象征和替代品出发,更是强化了意象内含的丰富性和多义性。诚如意象派诗人庞德所说,“意象不是一个思想而是一团或一群思想”,是“一个,复合物的呈现”,是“代数中的a、b、x,其含意是变化的。”不难看出,意象与意境的差别很大。意象往往被现代诗人当作诗歌中的最基本的表述单位而在一首诗中反复使用,而意境则是一首诗创造的一种艺术境界,不可能被当作基本的表述单位来反复使用。
月色不明不暗
夜不深不浅
梦想和现实衔接得天衣无缝
往左边侧个身是沉重
往右边转个脸是轻松
仰卧正好
在半醒半梦之间
梦继续在夜色里飞舞
呼吸却越来越重
身体被一缕青烟牵引向上
四肢却被黑暗绑在床头
叮叮当当的月光落在床前
谁模糊的身影弯腰捡起
要用它购买往事
时间的脚步却滴滴答答不停转动
用一束金光
把我们带到喧嚣的尘世
——《半梦半醒之间》
诗中反复运用了很多意象,而这些意象又以“梦”和“我(现实)”作为直觉和想象的发射源,将与“梦”有关的“月色”、“夜”、“青烟”、“黑暗”、“月光”、“金光”,和“我”有关的“身”、“脸”、“呼吸”、“仰卧”、“四肢”、“身影”、“弯腰”、“脚步”,反复地编织在一起,从而构成一个意象群,强化了诗人所表达的“梦想和现实”这一中心意象。
意境总是能由诗歌的话语勾勒成一幅与现实生活相似的图景,而意象则一般不能还原出一幅清晰可辨的图景,即使是具象性的意象,其话语描绘的图景也与现实生活相去甚远。方华的诗意象使用密度很大,因而尽失意义指称的明晰性,所能意会的只是诗人对诗歌的某种艺术效果的感觉,洋溢着强烈的现代诗风。
最后,在高扬的现代诗风上,拴一根现实的纽带,绽放活生生的鲜艳花朵,收获真诚与浪漫的种子。
方华的诗,不是断了线的风筝,向诗空的极端飘去,而是基于现实的土壤放飞现代,她的美要收获惊叹、感动与思索。
阳光在帘外煽动翅膀
像千百只蜜蜂追逐花香
——《一个冬日下午》
乘夜色
你大胆地牵着我的手
像黑夜对白天的偷情
这种梦中的相遇 初恋般一次次重复出现
如同我第一次站在这个城市的路口
……
你扯起一片月光包扎我的伤口
就像我曾用闪烁的霓虹包扎清凉的乡愁
——《城市梦境》
春梦无痕
像一段沉香拂过空洞的门厅
——《春梦》
“像”、“就像”、“如同”等语词,就像一根根现实的纽带,让扩展出去的意义适当回归,使其具象,始终让感觉不超越读者感知的边界,不至于“绝望”,而是处于一种“真”与“幻”之间遐想,从而获得审美上的享受。
认识方华,因为方华的诗;方华是简洁的,没有浮躁和华丽,可他把浪漫和多情藏在诗中,藏在他自己的语言中;再读方华的诗,细细咀嚼他的语言,好像方华不是当初的方华了。
(作者简介:周旭东,男,安徽合肥庐江县人,大学教授,研究生导师,中国语言学会会员,主要从事少数民族语言和中学语文课程教学研究,发表学术论文30余篇,有专著出版,省级以上获奖作品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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