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诗刊》2013年上半年（总第4期）发诗歌一组，题《方华诗五首》）

方华诗五首

 

方华

 

春雨入夜

 

1

这一场雨  随风潜入我的枕边

让我看见那些桃花般鲜艳的面孔

挂满泪滴

 

村庄安谧  是谁沙沙的脚步

在白墙灰瓦间游荡

抚摸  父亲的叹息

母亲的呢喃

 

雨掀动脆弱的花瓣

一群雏燕在梁下温习春天的梦境

两只叫春的猫

隔窗唤着我的乳名

 

碎花满地  断了今夜的衷肠

外婆小小的坟茔在一场泪水里湮没

思念像青草探头

一夜间长满故乡的山岗

 

多少欢愉  雨打风吹不走

这复苏的情感被冲刷

今夜  在村口的那面湖塘中聚涨

 

2

正是烟雨苍茫

打马走过山河的人  勒马回望

谁在用泪水洗涤心中的那轮月亮

照亮泥泞的履痕

 

雨丝呵  一曲暗哑的胡音

你如刀的弓弦在夜的胸口拉动

唱出什么样的哀怨

 

琴音婉转  淅沥清新

醉梦中醒来的人沿雨脚北上

凋败的素车白马

今夜妆扮成青春的模样

它哒哒的马蹄

在青石铺就的乡愁上

溅起晶莹的水花

 

3

这是去年的雨青春的雨童年的雨

离开的岁月离开的人

要重新回来

 

雨声稠密

一些身影  青草般从心头长出

那只被时光放牧的小羊

低头啃啮多汁的青春

疼痛而又甜蜜

 

披衣凭窗

状如游丝的又岂止春雨

今夜  我们的名字里太多水分

与往事相濡以沫

 

 

虚构的村庄

 

故乡在我的记忆里

像一帧陈旧的黑白电视画面

那些面容  如雨中枝头颤栗的花蕾

那些梨花般的乡音

湿落在泥土

 

但词语里的故乡

却愈来愈鲜艳

这语言的故乡  虚构的村庄

在情感的河流中

鲜活如一尾鱼

游动  跳跃  难以把握

 

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情节了

但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我任意地安放岁月和沧桑

随意地穿插情感

和一丝暖意

在想象中打动自己  然后

打动故乡

 

在一次次虚假的描述中

乡情离我越来越远

像一个弃儿

让我在这个城市的伤感里流浪

以致我坚信

这虚构的村庄  就是

我生命中

最真实的故乡

 

 

日暮

 

夕阳在湖面谱写一曲金色的渔歌

一只小舟

睡在母亲的怀抱里

 

一只鸟在安谧的天空里飞翔

它像一个小音符

悄无声息地从乡愁的手指下滑过

 

芦柴如此清瘦

像一位岸边绑扎缆绳的老人

在微寒的风中挺起了腰

白发飘荡

 

在一群白鹅激情的煽动下

湖水泛起涟漪

回家的心情  比一只入港的舟还迫切了

荷桨的汉子

将温暖的落日扛在肩头

 

 

渔火

 

夕阳在沉入水面的最后一刻

点亮了满湖的星光

 

外婆的故事多像一个港湾

停泊着那么多的童年

随风摇晃

 

夜色苍茫里  大湖

像一个幽秘的神话  用闪烁的渔火

勾勒传奇

 

当潮湿的情感越来越浩淼

它永远也不会冰封一只小舟的水道

凛冽的寒风  也难以吹灭

那最后的一星光亮

 

冬夜的渔村

沉默着  像一个岁月的守望

捧着手里的烛光

 

 

巢湖

 

依着群山  站在你的烟波之上

我再也不愿吟唱

风花雪月  一句情话说了几十年

爱和恨  今天都交付

一片浩淼

 

风帆扯上心的最高处时  已抖落

多少潮湿的欲望

鸥鸟的翅膀又驼走

多少蓝天之上的浮游

与向往

 

和你一样  我需要

雨水与河流的充盈

让我内心深澈  胸怀瀚广

让我把一个千年的神话

淹覆  让泪水和苦难

溶于你的浩渺  难觅

痕迹

 

哦  巢湖

今天我是你柔情之上的一只桨橹

每一次小小的摇动

和留在水面上的伤口

都被你的宽怀抚慰

让我把心中的阳光和感激

洒满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