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失去自然的姿势（外一首）

 

方华

 

当我穿过这座城市

我听到了一个城市的呻吟

 

城市被以规定的姿势站立

它们不苟言笑  表情严肃

麻木的双腿有点颤抖  有点酸痛

但仍神情庄重

坚持自己的高度与态度

 

我看见一些树木被放倒

它们卷曲在地上朝我痛苦地张望

它们被要求整齐划一地排列

姿势统一  神情统一

迎接我  以及

许许多多身边走过的脚步

 

城市失去自然的姿势后

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当我走在它竭力挺起的胸脯前

我听到了沉重的喘息

我不由自主的迈起正步

心里喊着一二三四

 

我走过这座刻板的城市

那曾经给我温暖的阳光

无意间

就将我伤害

 

 

中暑的城市

 

在高楼枯干发烧的身体旁

在广告牌晕眩的身影下

在一根电线杆逼仄的阴影里

我手搭凉棚  寻找

一个城市的阴凉

 

我听见城市的汗珠落在水泥地砖上

发出噼叭的声响

我看见洒水车在柏油路面上

一遍遍地清洗城市的汗渍

那些和我一同在城市找寻生活的人

步履匆匆  东奔西走

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烂额焦头

 

那些被修整了的绿

像一只鸟被拔去羽毛

不能以它巨大的翅膀

护佑一个城市的灼伤

那些囚在铁栏杆或石围里的色彩

在牢笼里丧失了斗志

焉头搭脑  低眉垂首

臣服骄淫的夏日

 

城市在一只只抽油烟机里喘息

在一声声汽笛和发动机声中烦燥

在一张翻卷的纸片上追寻风

在一只飘浮的塑料袋上学习轻松

 

城市被阳光追赶

被下沉的气压压迫

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癞毛狗

汗湿杂乱的毛皮

伸长舌头

 

城市将发臭的肉体塞进一只只冰箱里

寻求暂时的保鲜

城市在一只只空调机里赤身裸体

寻找一件绿色的睡衣

而我终于看见

一个外强中干的现代城市

在失去阴凉的大街上

中暑  摔倒

 

刊于2010年12月总第8期《绿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