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牵手
岳母的周年祭日,和爱人一同上山,到墓地去祭拜。
已经连续下了两天的雨,天仍蒙蒙地飘着细雨。山脚下又正在修建一条新路,挖掘机将山坡劈开,经雨水冲泡的黄泥碎石成一片泥浆。下沟爬坡,坎坷泥泞,没几步,脚上的一双鞋粘上糊浆般的泥巴,厚重无比。
一步一拔,一步一滑。只好与爱人牵起手,互相提醒着,亦步亦趋地上了山。
墓地虽建在山上,却铺了水泥小径。上山以后,很是好走。正是仲春,绿草如茵,在草丛中将鞋上的负重磨擦掉,一下轻松了许多。
将鲜花放到岳父母的合墓前,又给他们烧去一点冥币。袅袅的烟雾里,就现出两位老人的笑貌音容。
与爱人刚认识时,岳父母也就五十岁左右。之后,我与两位老人生活了二十多年。两位上人虽也有争吵,但一直相依相伴,不离不弃。据我所知,岳父母同龄的同事、朋友中,许多老夫妻俩不是原配,基本上是男的进城当了干部、成了“公家人”后,就抛了乡下的婆娘。当然,这其中有多种原因,比如不满封建的包办婚姻等。
岳母曾告诉我,她年青时在乡下,家里也把她定了一门亲。岳母上过师范,在当时的农村算很有文化的人了,就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但得不到双方家庭的同意。无奈之下,她只好求助于年轻的乡长。一来二去,就传出谣言,说她和乡长好上了。闹的沸沸扬扬的,男方家就逼得更紧。一次,乡里开群众大会,年轻的乡长突然把岳母叫上台,对下面的群众说:“有人说我和她好上了,就是好上了又有什么问题,她未嫁我未娶。”他又转向当时梳着两个大辫子、红透了脸的岳母说:“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现在就对大家宣布,我们明天就结婚。”就这样,岳母嫁给了家当只有一只黄背包的小乡长——这个后来成了我岳父的男人。
特别时期,岳父也进了“学习班”,那是岳父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岳母不但不与岳父划清界限,身材瘦小的她还坚强地肩负起两个家庭上人的赡养。为了孩子不致被饿死,岳父母狠心将唯一的儿子偷偷放在一个当时家境较好、但不生育的人家门口,在泪眼中看那户人家满心欢喜地将孩子抱进屋去。
连亲生儿子都无力抚养的日子,该是人生中一个多么艰难而苦难的岁月。但岳父母两人终相濡以沫,熬了过来。
望着墓碑上两位老人的瓷像,忽然就想起苏芮的歌《牵手》。虽然,我从未看见过岳父母牵过手。
烟雾飘散,尘埃落定。掏出手绢抚去落在爱人发上的灰烬,两根雪白的长发跳入眼帘,刺眼。一边为爱人拔去白发,一边看她眼角显现的鱼尾纹,内心感叹:岁月多么无情。
下山,坡陡路滑处,紧紧握住爱人的手,相扶相牵。耳边也一直响着苏芮的歌声:“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与爱人相牵,跨过泥泞坎坷处,前面,是一条宽阔的坦途。

(修改后,已发2010.3.30《巢湖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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