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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容若沈婉卢氏 |
分类: 醉里挑灯看剑 |
http://s14/bmiddle/4ade5461g7a1be33627ed&690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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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些时日,读了纳兰容若的《饮水词》。
夜里,枕着他的诗句入睡,他隔世的容颜,仿佛向我扬手欲语。他的身影,那么的落寞,甚至是一平一仄的吟咏,月下横笛的容颜,也清寂极了。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陇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几多缠绵,几多惆怅,几多妖娆,几多神伤。
他身于侯王将相之家,伴帝王出入,叱咤风云,荣耀至极。可这并不是他的理想,也填满不了他的心,反而教他的心更迷茫更失落。他想要的,是知己,是诗书,是红颜。
煮字能为他疗伤,烹茶能养心,他希望静坐闲窗,吟诗填词,附庸风雅。窗外落红满地,身旁添香红袖。
是呵,他是人间惆怅客,不是人间富贵花。这相府的万千繁华,于他,是指尖清尘。这世间的叱诧风云,这万人之上的绝世荣耀,敌不过一首词的婉转,一支曲的灵动,一壶酒的洒脱。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这次,他伴康熙远赴塞外,策马扬尘。塞外的浩瀚风沙,寒月悲笳,雪花漫舞,都是他不曾感受过的苍凉。曾有那么一瞬间,想着祖先便是在这条黄尘古道上鲜衣怒马,夺得了天下,他的心,禁不住地热血沸腾。
驰骋疆场,横刀立马,也曾是他的理想吧。可终究,他是词客,战马的嘶叫很快被风声堙没,被雪花的轻盈取代。谢娘把雪喻为柳絮,便是雪的知己,如今,这位红粉佳人已远去,有谁还在怜惜着雪的无根,雪的漂泊呢。
仿佛,自己便是这天地间的雪花,便是漫天黄尘里的一袭雪白,漂泊绕天涯,一程山水,一程风雪。心,早已飞回她的身边。她便是他的谢娘,他的情感寄托,是他心事所付心之所系。
月上柳梢,繁华褪尽,旁有红颜,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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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纳兰,读饮水词,读到期间深情的悼亡词,仿佛午夜时分饮着清酒,听到心,一点点地醉,一点点地碎。
泪咽更无声,止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胜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卢氏的突然离世,纳兰心伤不已。情到深处,总是害怕着会有别离,何况这一别,竟是一死一生,一生,一世。他反复回放着爱妻离世时的场景,一悲一喜,一伤一叹,千言万语,在血液里涌动。别过数月,他等来了爱子降生的消息,她却因难产奄奄一息。他心急火燎,一进相府大院,便直奔卧房。
那一刻,她是如此脆弱,可他,还是读到了她眼里的惊喜,那仿佛是一种光芒,是一种信仰般的灿烂。当他奔向她,她急切地抓着他的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不曾说出来。是要提起从前,还是询问将来。
她微笑着,脸色苍白,却像一幅画,一朵花,一溪云,让他心生怜惜。又何止是这些,她是他最爱的人,最亲的人,靠近她,才靠近了温暖。
她擦干他的泪,什么也不曾说。千言万语,他都懂的,她知道。
他的心,支离破碎。他失去了他生命里最要的人----卢氏,他的妻,从此,他孤苦无依。
他开始忏悔,这三年里,他本可以待她更好些的,本可以有更多的日子厮守的,可他却因了那漫无边际的塞外远行,留她一人独守空闺。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说什么大丈夫该驰骋疆场鼓角争鸣。因了这些虚名,他竟失去了他的最爱。泪咽已无声,只是悔,从前依稀薄情。
她在哪,哪儿才是他的家。如今,她的离去带走了他的一切。春之柳絮,冬之莹白,甚至是夜深月瘦,也越发的凄清。每每凭栏,满怀相思,无从邮寄,不仅黯然神伤。立尽斜阳,拥抱回忆。
人生如此之短,能够相互厮守的时候,便该用尽全身力气,好好地爱。谁能预料,今天的一挥手,一转身,不是明日的永别呢。那么,便将每一次的相见,当做是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倾满心的爱,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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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饮水词》,读到的纳兰,他总是傲岸孤独的,是彻头彻尾的断肠人。幸好,翻到这一页,还有沈婉,一个灵透温润的江南的女子,抚慰他的伤怀。
江南画舫,轻舟漫游,有意或无意,偶然或必然,他邂逅了她。诗琴对弈,交杯换盏,欣喜之余,他还在恍惚中,这究竟会不会是梦。她有春雨的温润,有夏荷的幽香,有秋风的灵秀,更有冬雪的清逸。看着沈宛,仿似读着一首在山川秀水里泡过的诗句,意味深长。他醉了。
风定却闻香,吹落残红在秀床。刺绣女儿楼上立,柔肠,爱看晴丝百尺长。他们荡舟翠溪,吟诗填词,两岸的柳丝也为他们水腰轻舒。时而,轻舟下的水,都忘记了流淌,醉倒在他们的才情里。
沈婉仿似一树新绿,一漩清泉,让他干涸的心从新开始流淌,他们多像浩渺湖面的并蒂莲,开在江南烟雨中。
纳兰的一生是幸运的,他有过三段爱情,虽都不久长,却涉过了年华与波折,长成了彼此心中根深蒂固的眷恋。初谙情爱时,那个似梨花般纯洁的表妹,为他诠释了爱的纯美与洁净。之后,是他的妻卢氏,端庄细腻,用尽全部的力气,抚慰他心灵的创伤,她用柔情融化他的寂寥,填满他因表妹远走留下的孤寂。最后,是沈宛,灵气剔透的江南女子,他不仅是纳兰的红颜,更是纳兰的知己。如果说对表妹和卢氏,他交付了他的爱情,那么对沈宛,他交付的甚至还有他的魂灵。
草长莺飞,杨柳堆烟,烟波画船,才子佳人。世间情爱,总是这样,再相爱也挡不住离别的摧残,他们也一样。她在江南,他远在京师,他的归期,便是他们的别离之日。离别,让他的心,一寸寸断,而诗却一首首泣成。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常想,他确是为情而生,若是离了情,再多的荣华,再厚的富贵,于他,也无丝毫意义。
人生,便是一场场相遇的叠合,辗转蹉跎,来去匆匆。有的人相处了一世,也无法在彼此心湖上掀起一丝涟漪,却有那么一个人,你和他只需一个眼神的对视,便知彼此是此生无法逃脱的劫难。沈婉,便是纳兰的劫难。
我知道,平凡如你我,穷尽一生,并不是都能找到那个为之倾心倾情的人。若是能相遇,即便是劫难,也心甘情愿。那么,还能爱着的时候,便不顾一切吧,争取每一次的相见,把每次相见当成是今生的最后一次,倾尽全力去爱你。这样,即便有一日,必须离别,我的人生也完满了。
后来,在尘世的风烟下,你便是一朵绝世的花,一杯陈酿的老酒,直抵我的心间。再后来,连你的名字,也浸染了杏花香,即便隔着一程山,一程水,我依旧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