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面对自然 |
我想一定是这亢奋的鼓声,把我带到了安塞——这座陕北小城。在延安去安塞的长途车上,人挤得很满,活像一听密封的沙丁鱼罐头。尽管早晨的气候已经很低,但我还是被车上云雾般缭绕不散的劣质烟草熏得拉开车窗,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陕北男子多喜欢抽烟,差不多是人嘴一枝,年岁大的还常含着管旱烟袋,难怪我常能从陕北的婆姨们身上嗅闻到一股呛味,原来是毒源的熏陶。
我旁边挤着一位18岁刚成年的安塞后生(陕北人这样称呼未婚男人)。他家住在遥远山村的土窑洞里,下了车需再坐四个小时汽车,然后走30里山路才能到达。姐弟三人,姐姐已出嫁,姐夫是个庄稼汉。他这就是去姐姐家,要是回家去看父母,国庆放的几天假全得扔在路上。家里还有个上初中的弟弟。一家的生活全靠父母种地来维持。赶上好收成,一个月能落下300多元。而他一个人在延安上卫生学校,一年的学费是400元,每月吃得再省也要花掉15 0元。莫名其妙的窑洞建设税是免掉了,但每年的土地税和树木税等还是要花上200多块。倘若是自费读个中专,三年要交2万元。而教师的水平、素质如何呢?教师大都是当地人,也仅是中专毕业。一方面是外面的人才不愿来,另一方面,即便本地鸡窝里生出个凤凰,他也得飞到异地觅梧桐,根本留不住。
他的父母这辈子只到过延安。说到这,他的眼圈儿红润了:“北京是想去,可怎么去得起。他们现在只想种好地,供我上完中专,考西安的医学院。”我把头转向窗外,喉咙有些哽咽,抑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我的眼前浮现出他的父母,一对黄土高坡孕育的儿女,中国真正贫苦的农民,面朝黄土,背负青天,辛勤地耕耘劳作着。他们上过小学,已比文盲的祖辈强。他们巴望着自己的后代再超过自己,考到大城市,不再种地。但当他告诉我,由于今年干旱,夏粮无收时,我终于哭了。
看到路上跑着的一辆辆油罐车,他对我说:“安塞发现了油田。许多脑子灵的后生,借钱买车运油发了财。捞钱的人没文化,上学读书的又没有钱。”这最后一句话,就像针把我的心扎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