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绘画
(2013-10-23 22:49:58)分类: 红学 |
摘自初国卿《笔墨诗心——读晏少翔画记》(下)
“手不释卷,看了又看”---谈谈红楼梦的画和图(转)
中国自古至今,书画相承,图文一体,且书画结缘,如水乳交融。而好书配以好画,正如牡丹能有绿叶扶一样,相得益彰。实际上,好书配以好画便如虎添翼而图文并茂;而好画辅以好书则相得益彰而更为传神。更何况,在谈到文与画的关系时,古人还曾说过:‘夫天地之大人物之多,文不能尽者,继之于图画,则图画启非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哉’。
对于作为我国国宝的古典长篇小说《红楼梦》说来,自当不会例外。因为红楼梦是一部家喻户晓的最为我国广大读者所喜爱的古典文学名著,而历代喜爱红楼梦的画家自也不少,他们专门为红楼梦绘制的图与画也就要比其它文学名著为多。
说起红楼梦插图和画,不得不提到阿英先生对红楼梦插图和红楼画的研究和贡献。早在上一世纪的五、六十年代,阿英先生就曾广泛收集和整理了大批濒于失传的的红楼画和年画,并对之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写有《漫谈红楼梦的插图和画册》等论文,还亲自主持出版了《红楼梦版画集》同《扬柳青年画集》这样相当有参考价值的红楼梦画册。关于红楼梦插图和红楼画方面的资料,在周煦良先生编著的《红楼梦书录》和胡文彬先生编的《红楼梦叙录》中都有比较多的收录。胡文彬先生还撰有“《红楼梦》与《红楼画》”一文。此外,王树村先生和陈平原先生,也曾对红楼梦年画和绣像插图作过有益的分析和研究。
作家曹雪芹是一位伟大的作家兼工诗善画的诗人和画家,又是艺术情种。在红楼梦的不朽篇章中,他将史诗性、悲剧性与诗情画意巧妙地融为一体,把红楼梦描绘成一幅美妙绝伦的画卷,文中有画,画在文中,因而红楼人物自当非常入画。可以说,红楼人物和红楼故事是画家们热衷的绘画题材。因此,自会有说不尽的红楼梦,画不完的红楼画。实际上,精美的红楼画正是对红楼梦的一种形象最为生动的解读,也十分有助于对红楼梦原著的思想内涵和艺术成就的认识和理解。另外,红楼画还可供红楼梦爱好者欣赏和收藏。以下,将对红楼梦的插图和红楼画的有关情况作些简要的介绍。
一,清代和民国年间
据有关材料介绍,清代乾隆五十六-五十七年(一七九一—九二)间先后刊出的活字本《红楼梦》程甲本和程乙本,便已配有比较原始和相对刻工比较粗糟的二十四幅木刻黑白插图。这些画,诚如阿英先生所说:“人物造形硕长,俊美,神态很吸引人”。嗣后出的荆石山民《红楼梦散套》,也配有插图,不过,“图样基本上为仿程本,但却有所发展,往往以一个全幅来突出中心主题,而以另一全幅反映情节”。捎后推出的几种红楼梦评点本,也多配有类似的绣像插图。其中,尤以清道光十二年(一八三二年)刊出的王雪香评巾箱本红楼梦,更配有六十四幅插图。图前半为人物图像,而图后半,则为花草。图画笔致简洁,人物神态甚佳,只是有些过于侧重男女闲情和爱美方面,稍显不足。虽然早在嘉庆二十一年(一八一六年)就已经开始绘制,但是,却在光绪五年(一八七九年),才正式以以单独画册的形式刊印的改琦的《红楼梦图咏》,共四卷四十八幅黑白图,绘有红楼人物五十五人。此外,改琦还曾绘制过多幅类似的红楼梦人物画。其中,尤以彩色绢绘的红楼人物画更为珍贵。改琦的红楼梦人物画,运用传统的单线白描手法,将人物神态、特性,服饰变化,景物衬托,皆作了生动的刻画。
除早期的木刻绣像插图外,稍后出的石印本红楼梦,也多配有插图,如早在光绪八年(一八八二),就印行了王墀的《增刻红楼梦图咏》,有红楼人物一百二十幅,每图皆有衬景,因而加强了人物与小说情节的联系。后来,由于石印技术的发展,红楼梦的插图更由人物绣像发展到承继了传统章回小说插图风格的情节插图。最早的红楼梦情节插图,大体上可分为四个体系,分别以《增评补图石头记》,《增评补像全图金玉缘》,《增评绘图大观琐录》和《绣像全图金玉缘》为代表的四个体系,其中,光绪十年(一八八四)由上海同文书局石印的《增评补图全图金玉缘》。在卷首就有绣像一百二十幅,每回回前还另有回目画二幅。至于插图最多的当是清光绪年间由上海广百宋斋铅印的《增评补图石头记》,它共配有插图二百四十幅。特别要提及的是,与改琦同时代的画家汪惕斋曾绘有手绘红楼梦粉本彩画十二幅,这些红楼梦情景画,画得美丽工整,布置细致。而生于清嘉庆年间的画家孙温,更曾绘有大型彩绘绢本全本《红楼梦》画册,现存二百三十余幅。孙温的彩绘红楼画,“画图构思严谨,情节连贯,笔法细腻,设色浓艳,人物形象生动”。汪惕斋和孙温的红楼梦画,都是不可多得的彩绘红楼梦画的精品。此外,清末民国初年的一些画家,如吴友如,费丹旭等人,也曾为红楼梦绘制过一些图画,如费丹旭的《金陵十二钗》,吴友如在《飞影阁画册》中刊出的《红楼金钗》,钱吉生的《红楼十二金钗图》以及稍后的周权(慕桥)的《十二金钗图》、何元俊的《金陵十二钗图咏》和王钊绘《红楼梦写真》等。虽然这些红楼画画得还算可以,格局也比较清新,但是,却多多少少带有些美人画的成分,而且也没有能够深刻接触人物的内心世界。
民国初年,还曾出过由李菊侪和李翰园绘图的《金玉缘图画集》,这部号称最早的红楼梦连环画,卷帙浩繁,现存图三百八十八幅。
再说一下红楼梦年画,清光绪年间,天津扬柳青就曾印行了大量的《红楼梦》木刻年画,其实,红楼梦年画早在清嘉庆道光年间便已有了,但是,发行品种最多的,还是在光绪年间,目前经过收集和整理的的,就有四、五十种之多。除扬柳青年画外,桃花坞、杨家埠以及四川绵竹等地,也曾出过一些红楼梦木刻年画。
二,建国以后
建国后,由于对《红楼梦》阅读和研究的重视,红楼梦的画和插图便有了更多的进展。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上海三民图书出版公司便曾组织一些知名文学家和画家,绘制了红楼梦系列连环画,后来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重版。当代著名画家陈少梅就曾画有《金陵十二钗》同红楼人物的扇面,而画家程十发先生早在五十年代就曾应邀为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绘制过多幅插图,六十年代出书时曾选用了其中十二幅。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为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画家刘继卤、刘凌沧、马泉、姚增朴等,还专门为展览会绘制了红楼梦故事画十二幅。及至到了八十年代,红楼梦的图和画更有了比较大的进展,由众多红学专家会评会校和标点,并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那部新版《红楼梦》,便系由刘旦宅先生专门负责绘制了二十幅插图;而由外文出版社出版的三卷本英译本《红楼梦》,则专门请戴敦邦先生绘制有多达三十六幅的插图;与此同时,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又组织一批人物画专家,重新绘制了一套红楼梦连环画(一套十六册)。另外,画家丁世弼除参加此套连环画的绘制外,还另画有受到读者欢迎的红楼梦人物故事系列的《鸳鸯》、《晴雯》、《尤三姐》、《司棋与潘安》、《王熙凤》和《宝玉与黛玉》(此册由戴敦邦绘图)等连环画册,画家戴敦邦还另行绘有《红楼梦故事》连环画。近年来,海峡两岸还先后出版了郑家声先生和杨秋宝先生绘制的《红楼梦—中国十大古典文学名著画集》和戴敦邦先生绘制的《新绘全本红楼梦》这样的大型红楼梦画册。而上海辞书出版社更推出大部头的由多位名家彩绘的《红楼梦》珍藏本。前不久,中国画报出版社又重新推出由刘旦宅先生等著名画家绘制的《红楼梦连环画》(一套十九册)收藏本,而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则推出一套十八册的三民版《红楼梦连环画》(收藏本)。
更要提及的是前不久,国家图书馆的文津出版社还专门出版了六卷本的《古本红楼梦插图绘画集成》,是从国家图书馆收藏的各种版本《红楼梦》小说及其相关作品中,择其精要,编选而成的。其中既包括了改琦(七香)的《红楼梦图咏》和吴岳(迪生)的《红楼梦七十二钗画笺》等图册,也收录了《绣像红楼梦(乾隆五十六年辛亥萃文书屋木活字本)》(程甲本),《绣像红楼梦》(乾隆五十七年壬子萃文书屋木活字本)》(程乙本)、藤花榭刊本等珍罕版本的插图,共计四十余种,近三千幅。这可是研究和欣赏红楼梦的一大喜讯。
说起红楼梦的插图,还要提到我国南北的两位女画家,即北京的潭凤嬛和上海的马小娟,她们以女性独特的手眼绘制了一些红楼画,并分表为冯其庸评批的《瓜饭楼重校评批红楼梦》和百年复旦庆典纪念版《红楼梦》绘制了精美的插图。潭凤嬛绘的插图共三十幅,“古色古香,构思新颖,画笔细腻,精美耐看”,线装本的则为白描图,也十分精致,而马小娟绘的插图则多达一百二十幅,“画的造型奇特,画风宛约、空零、阴柔,颇有几分现代的夸张和放大的美”。
另外,除著名画家程十发、王叔晖、刘旦宅、戴敦邦和华三川先生等外,还有许多当代画家出于对红楼梦的热爱,不惜挥毫泼墨,也画了好些相当精美的红楼梦人物画和年画,如早在上世纪的五十年代,晏少翔先生就绘有四条幅的红楼梦人物年画、王叔晖则绘有《晴雯补裘》、而朱梅钝也绘有四条幅的《晴雯补裘》,程十发绘有《金陵十二钗》等,而到了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红楼画同红楼梦年画更取得了丰收。王叔晖绘有《林黛玉》和《史湘云醉眠芍药裀》,刘旦宅绘有《史湘云醉眠芍药裀》,戴敦邦绘有《刘姥姥游大观园》,王凤年绘有《抄检大观园》,彭连熙绘有《藕香消暑图》以及后来的全景式《红楼群芳图》,叶曼记绘有《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张德俊、袁贻琦绘有《金陵十二钗》,顾炳鑫绘有《宝玉和黛玉》、《黛玉葬花》和《红楼人物—妙玉》,马泉绘有《红楼梦十二金钗》,施富国绘有《红楼金钗》和《红楼十二官》,黄均绘有《醉眠芍药圃》和《黛玉调鹦图》,李摹白、金雪尘绘有《宝钗扑蝶》,王宣明绘有《刘姥姥进大观园》,姚长起绘有《红楼梦》,高景波绘有《宝黛初会》,王学明绘有《红楼四美图》,原儒云绘有《红楼节令画屏》,龚景充绘《共读西厢》,王义胜绘有《红楼十二钗》,姚桂元绘有《红楼梦十二金钗》,李学勤绘有《红楼梦故事屏》等等。近年来,红楼画和红楼梦年画虽然有所减少,但红楼画的热并未减退,而且画得更加精美,如王健绘有《红楼梦群芳图》,董可玉绘有《红楼百美图》,李湘绘有《红楼梦人物全图》和《金陵十二钗》,陈星平绘有《红楼梦画卷》,赵成伟绘有《红楼人物》,王美芳、赵国经绘有《十二金钗》,袁生中绘有《黛玉》,《宝钗》和《宝琴寻梅》,张惠斌绘有《黛玉怜香》,李鸣绘有《惜春作画》,冯其庸绘有《红楼金钗》,白伯骅绘有《金陵十二钗》,曹雪枫绘有《王熙凤》,崔君沛绘有《红楼梦人物》,叶雄绘有《红楼梦人物画谱》,韦世尧绘有《十二钗图》,何俊朝绘有《宝玉和十二金钗》等等。特别是,原曾绘有《红楼梦人物画册》的黄世鹏,更化了三年的时间,绘制了长七十余米的《红楼梦人物群芳图》,其中的红楼人物竟多达一百二十人。此外,台湾的画家林永明绘有《红楼梦香》,而平凡、陈淑芬也绘有《红楼梦绘卷。浮生若梦》等。
顺便提一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新年过年不收礼,要收就收一本挂历。因此,曾出过一阵挂历热,而红楼梦人物特别是十二金钗最适宜于用作一年十二张的挂历画。因此,像程十发、王叔晖、刘旦宅、戴敦邦、华三川、马泉、施富国、冯其庸(红学家)、董可玉、王美芳、蔡云、袁可仪、孙岭书、吕丁、龚学渊、杨学书和杨君等画家的画,均曾被用作红楼梦挂历画。这些红楼梦挂历,绘图精美,色彩鲜艳,纸张良好,印刷考究,幅面又大,不但可装在相框内挂在室内用于欣赏,而且还也颇有收藏价值。其中,尤以一九七九年程十发绘《红楼梦十二金钗》和.一九七九年有茅盾先生等亲笔题词的,由刘旦宅绘制的《红楼梦图吟月历》,绘图精致,有图有题词,比较难于寻觅。不过,时过境迁,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红楼梦挂历画就开始减少了。
总之,目前,红楼梦的图和画已是品种繁多,精彩芬呈,美不胜收,让人赏心悦目而目不暇接。不过,据笔者看来,红楼梦的画同插图多少还存在一些问题,一是同《红楼梦》这部伟大和不朽的作品相比较,红楼梦的插图和画仍然显得有些单薄而不够匹配。二是多年以来,红楼画总多多少少未能完全摆脱古人绘画的框框,比如,像‘黛玉葬花’,‘湘云醉卧’和‘宝琴踏雪’等题材,画家们的画,在布局同构思上,总让人感到和和改琦等人的画有雷同的地方,既没有很好的解决继承和发扬的关系。三是还有一些红楼画,美人画的成分过于浓郁。相信在文学家和画家的共同努力下,今后将会有更多、更好的能够深刻体现红楼梦原著精神和风格的红楼梦插图和红楼画问世。
画话经典:老插图的故事(节选)
作者:喋喋也不朽 回复日期:2008-10-1 11:07:47
《红楼梦》
《红楼梦》无疑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小说之一。它以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的爱情和婚姻悲剧为线索,描写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兴衰,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走向衰落的必然,同时也展示了对于“天人感应”的文化哲学的审美化追求。
曹雪芹在谈起写作缘起时诗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对于画家们而言,《红楼梦》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早在1963年,为了纪念曹雪芹逝世两百周年,著名文学史家阿英写下《漫谈红楼梦的插图和画册》一文,提醒学者们关注自配有插图的程伟元本《红楼梦》问世以来,一百七十年间“美术家们不断精心创造”,这无疑构成了另一种名著阐释史。
早在乾隆五十六年(公元1791年),萃文书屋印行《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即程甲本),书中有图42幅,每幅图还有评赞诗词一首。阿英认为这个本子的插图“在传统的中国小说插图里,是别具风格的”,“画家逐幅的刻画了人物及其环境,并且几乎全是以细线组成。有些人物的造型(斤页)长俊美,神态很吸引人”。像《林黛玉》一幅,数竿青翠的修竹,映衬着人物的清瘦娇弱,也能表现其内心的高洁、寂寞与哀愁。《尤三姐》一幅,寥寥几笔就将人物身份交代出来,画面显得寂寥,暗示了人物凄清的悲剧性结局。也有些画幅比较粗糙,人物面目模式化,场景也只是简单的图解,缺乏艺术韵味。这是最早的《红楼梦》全套插图,在该书的插图史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双清仙馆刻王希廉评点的《新评绣像红楼梦全传》,全书插图64幅绣像,一人一图,右页为人物,左页为象征人物性格或命运的花草。每幅图都配有从《西厢记》中选出的词句,大多能概括人物的特点。阿英称这些插图“笔致简洁,神态有佳者”,“人物的构图魅力多姿,轻盈纤小,着墨不多,自具一种吸引人的力量”。诸如贾宝玉与紫薇、林黛玉与灵芝、史湘云与芍药、王熙凤与妒妇花,皆是颇具匠心,耐人玩味。
姚燮评点的《增评补图石头记》刊行于光绪十八年(公元1892年),绘有人物绣像16幅,每回另附两幅回目插图。这些插图绘制比较精细,像贾宝玉绣像峨冠博带,衣服上的祥纹勾画细致,就连通灵宝玉也清晰可见。《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中林黛玉肩荷花锄,侧身凝神谛听那悠扬笛音员、婉转歌声,尽管不见面目,但人物的体态和周遭的景物已经传递出了人物的心境,正应了那曲中唱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埋香冢黛玉泣残红》是《红楼梦》中最有感染力的场景之一,姚评本插图对人物的表情有细致的刻画,不像程甲本那么模式化,颇能传达出人物的心理状态。
红豆邨仲振奎填词的《红楼梦传奇》刊于乾隆末年,是红楼戏曲中早期的代表性作品,卷首绘有两幅插图,其中黛玉葬花刻画精美,是传世最早的黛玉葬花图。
由荆石山民吴镐填词的《红楼梦散套》刊行于嘉庆二十年(公元1815年),载有张浩三镌刻的16组32幅图。这些插图大多模仿程甲本而来,但有所发展,往往是以一幅图来突出中心主题,而另一幅图来表现故事情节。如《焚稿》,前幅描绘黛玉临死前在失望中令紫鹃等人焚烧昔日的诗文,炉火熊熊,场面凄凄惨惨;后幅竟然刻画的是仙女散乐,云层缥缈,一派极乐世界景象,表现了对彼岸世界的向往。《警曲》前幅描绘的是贾宝玉在松下读书,人物面目俊俏,神情痴迷;后幅则描绘的是《牡丹亭》游园的情景,点出了宝玉读的并非经天纬地的“闲书”,而是些出自性灵的“淫词”。
乾、嘉年间,以红楼入画者渐多,但以改琦最为著名。改琦(1773-1828)字伯蕴,又号七芗、七香,别号玉壶山人。他“体弱善病,能文工诗,善丹青,仕女绝妙,折枝花卉亦娟秀可爱”,其作品以红楼梦插图最为杰出,目前传世的有《红楼梦图咏》、《红楼梦临本》、《红楼梦图》。吴县逸士孙(奚谷)在为改琦《红楼梦图咏》所作的跋中云:“《红楼梦》一书,欲徵实则海市蜃楼,欲翻空则家庭琐屑;所传仕女,各有性情,各有体态,付诸丹青,自非笔具性灵、胸有丘壑者不辨。”的确,如果对原作没有深入的理解,很难画出红楼蕴含的人生诗意。《红楼梦图咏》四卷,图50幅,画风秀媚淡雅。阿英认为其画“能以相当准确反映人物性格的为数不少”,“如写宝琴的告诫,补裘时晴雯的病态,芳官具有娇艳的 舞台风度,尤三姐的坚定强烈,龄官的画蔷情绪,等等,都刻画得相当深刻。儿画面的生动,线条的秀挺,如《彩鸾绣鸾》幅的舞姿,《莺儿》幅的柳条,笔触到处,真令人有凤飞龙舞之感,不易及也”。像《黛玉》一幅,人物若往若还于潇湘馆凤尾森森的翠竹林中,神情忧郁而风致洒然,身姿袅娜,若不胜衣;衣纹流畅婉约,与风中摇曳的几竿清竹宛然一体。略有遗憾的是黛玉纯真稚嫩的青春一面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若只看神态面容,跟其他年龄模糊、身份不祥的古装仕女并无二致。当然,这几乎是所有古本绣像人物的缺点。《宝钗》、《宝玉》二幅的面部表情都刻画的非常细致,一个乖巧,一个顽泯,人物的衣饰描画清晰,笔墨干净利落,有一种优美娴静的氛围。《史湘云》一幅出自一套24幅的绢本设色画作,据传也是改琦所作,图画色彩明艳,人物生动,富有装饰性。《红楼梦临本》收画12幅,画面大多充满诗意,《黛玉葬花》堪称代表。《红楼梦图》收画12幅,润州夏桢跋云:“七芗先生名士风流,为画中好手,山水人物花卉各擅其妙,此册随意描写,姿态嫣然,传神欲活,断非熟手所能学步也。夫红楼已成一梦,而画红楼者更梦中之梦,如必极力描摹,因人刻画,以为某当如是,某当如是,纵窥全豹,又何异痴人说梦乎?”对画作的精妙推崇备至,亦点出了绘画对文字意蕴的不可完全传达。《可卿》一幅,景物萧疏,人物神情寂寥,似有无限心思透过纸页绵绵传来,的确富有感染力。
顾洛的《香梦沉酣》描画的是六十二回中史湘云……,笔法精致妍丽,极有功力。(图21)
费丹旭是著名的仕女画家,所绘仕女别具情韵。《宝钗扑蝶》中树木枝条随风轻舞,人物衣纹流动,整幅画面富有动感。《妙玉》出自他绘制的金陵十二钗图册,清幽的环境和脱俗的表情,展现了人物冰清玉洁的个性。
汪圻绘制的粉本红楼梦插图被红学界誉为佳品。《薛宝钗羞笼红麝串》所绘的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却将宝玉的憨顽、好奇,宝钗的羞涩、稳重,黛玉的娇柔、刻薄表现得活灵活现,似乎让人觉得三个小儿女的调笑声就在耳畔。
孙温为同治年间的民间画师,所作《全本红楼梦》230幅,绢本工笔,设色凝重,笔法精细。整套画册以石头记大观园全景为开篇,画面鸟瞰构图,将大观园诸多景致悉数入画,一览无余。从第二开画面开始,依次描绘出全本《红楼梦》的故事情节。而画面除了围绕故事情节、人物活动场景和描绘大观园的优美景致外,还绘有山水人物、花卉树木、亭台楼阁、珍禽走兽、舟车轿舆、鬼怪神仙及博古杂项等,几近包括全部画科内容,仅人物就达3700余人。主要人物采用“写实”技法,注重面部肤色肌纹之渲染,力求形神兼备。在构图上采用了“远大近小”的西洋绘画技法。《刘姥姥醉卧怡红院》颇能体现其特色。
清人绘制的巨幅《大观园图》是出自北京解放初的德胜门小市,原为“打鼓”小贩从收集到的附近某王府的废纸中选出,现由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 原画纵1 . 37 米,横3 . 62 米。全图有蘅芜院、凹晶馆、蓼风轩、牡丹亭四处建筑,经过画师的艺术处理和巧妙的布局,分布在一个平面上,用回廊亭榭,自然地连接在一起,一曲池水自衡芜院流向牡丹亭,凸碧山庄在后部山坡,由凹晶馆后的石径可登。在几处主要建筑后面,出现层层亭台,一望无尽,在建筑中间用丛竹高松作点缀,显示这处豪华的园林极为宏伟幽深。画家显然怀着对宝玉、黛玉的同情和怜爱,因而对他们作了重点的描写。在蘅芜院正厅,是诗酒文会场面,黛玉抚案握笔,从容赋诗;宝玉则坐案头凝望注视着黛玉,随着黛玉诗情的倾泻,可以见到宝玉喜悦的内心活动。这应该是“林潇湘魁夺菊花诗”的故事。画中表现的故事还有“秋爽斋偶结海棠社”“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占旺相四美钓游鱼”“憨湘云醉卧芍药(衣因)”等。全图共绘人物一百七十三人,贾宝玉出现了六次,是传世单幅人物最多,场面最恢宏的红楼画。
吴友如是晚清风俗画家,生活于甲午战争以前,曾从师改琦。他的画大多发表在上海的《点石斋画报》上,比起改琦的红楼梦图咏,他的十二钗图似乎缺少一种风韵,俗世气息重一些。阿英说他的画“较能与原本情节契合,优美秀丽,格局清新,但未能更深的接触人物的内心”。《黛玉》一幅的环境描绘倒还能够象征人物的内心世界,《李纨》一幅则充满世俗的生活情趣。
沙山春是晚清上海画家,师法改琦、费丹旭,工人物仕女,所绘仕女削肩纤腰,眉秀眼清,线条柔秀,傅色清雅,人称“沙相”。《黛玉葬花》出自《沙山春人物画谱》,颇能代表其艺术风格。
王墀绘制的《增刻红楼梦图咏》出版于光绪八年(公元1882年),全书图120幅,比改琦的《红楼梦图咏》多出一倍以上,故名增刻。绘画技巧亦受改琦影响,但人物面目多丰腴,而且失于变化,略显呆板。阿英称其作“也有可称的图像,如《晴雯》,就刻画了补裘时的的情景神态,人物环境,结构谨严紧凑,无废笔。……在几个演员中,《葵官》画得最有特征,符合小说中人物精神。所取用的背景格局,有很多独创”。此书印行后为时人所重,民国年间上海中国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所出的一套120幅图的红楼梦烟标及吴岳的《红楼梦七十二钗画笺》均以它为蓝本。
李菊侪的《石头记新评》画册是传世最早的红楼梦连环画,存图288面。阿英认为,“刻画情节性情,尚见精神”,“人物、构图都很别致”,可惜“有些人物的性格很显明,只是作者的理解,还是属于旧的一类。”像《多情奴》一幅,黛玉在潇湘馆独理旧日诗稿,神情黯然,紫鹃在一旁亦是满腹心事却不敢言,室内陈设刻画颇具匠心,瓶插盆栽皆烘托出人物的性情。
王钊的《红楼梦写真》画册存世64图,摹写前32回内容,很显精神。构图多采用俯瞰视角,场面较大,对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等亦有精细的刻画,十分耐看。《埋香冢黛玉泣残红》一幅,古木阴阴,流水漂红,春燕旖旎,让人黯然伤神。宝玉藏身怪石之后偷窥黛玉抽泣,一脸惊奇与焦虑跃然纸上。这个情节为历代画家所青睐,因而多有表现,王钊的描画显得别具一格。
吴岳在民国初年绘有《红楼梦七十二钗画笺》,为石印单页,每页设一色,加上信封上的宝玉像,共73幅。《惜春》一幅,虽脱胎《增刻红楼梦图咏》,但对人物和陈设刻画之精细亦足称道。
王叔晖是现代著名的仕女画家,她以女性特有的视角来观照红楼人物,为我们刻画了另一种红楼形象。《王熙凤》一幅,造型雍容华贵,人物面容俏丽,似在低头沉思,让人联想起她的泼辣与心机。画家的工笔细描,甚见功力。
20世纪50年代,以程十发绘制的《红楼梦》插图最为著名。他在艺术上“一生追求不一样”,主张“取古今中外之法而不忘传统笔法,笔法为一切法之灵魂”。他绘制的黛玉葬花独出机(),画面以横逸的老树虬枝为前景,狂乱的线条传递出动荡不安,而大团的墨色更渲染出压抑的氛围,人物偏居画面左侧,隐现于残花之后,而在画的右下角大量留白,只点染几瓣残花,疏密有致,浓淡相宜,充满中国审美趣味。抄检大观园晴雯怒摔箱子一幅,一个烈女子的形象栩栩如生,就连旁观者的表情也刻画的非常丰富。平儿报告官军来抄家产一幅,画面人物众多,但是画家的布局有条不紊,每个人的姿态都充满动感,整个画面张力十足,末日来临的慌乱与恐怖表现得淋漓尽致。
80年代初,冯其庸之初校注新本《红楼梦》时,约请刘旦宅绘制插图,流传至今。宝黛共读西厢一幅,构图颇有特点,将人物安排在画面边侧处,这样就使得画面的情节中心有一定的隐秘感,也使读者感觉到他们似在窃窃私语。黛玉着白色,宝玉着红色,两相对比,画面色彩鲜明。对环境的刻画虽是意笔草草,却浑然有力,轻快的水墨渲染,更是烘托出情意绵绵的热烈场景。黛玉焚稿一幅,黛玉无力地倚靠着侍女,肢体的动作传递出人物内心的绝望,苍白细瘦的手指撕扯着诗稿扔向熊熊炉火中,青烟弥漫开来,如那愁雾浓得化不开,整幅画皆用冷色,营造出无比哀伤的冷寂氛围。
戴敦邦先生为英文本《红楼梦》绘制的插图亦脍炙人口。后来他还出版了《新绘全本红楼梦》,全书240幅图,一回两图,堪称洋洋大观。戴敦邦先生的新绘,跳出了古本绣像的窠臼,尤其是少女形象一扫传统仕女画人物年龄偏成熟的套路,神情宛然,不无稚气,一派纯真,令人耳目一新。《贾宝玉奇缘识金锁》一幅,宝玉俨然顽童形象,宝钗也是略含稚气的少女,这是比较符合人物身份的。两人的喜悦之情是那么明朗、清澈,洋溢着青春的朝气,这无疑和大观园未来的悲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王凤姐弄权铁槛寺》一幅,王熙凤全身缟素却不掩其跋扈之气,和尚的猥琐表情更是起到烘托作用。戴敦邦还绘制过《红楼梦群芳图谱》30幅,堪称白描精品。谢春彦在序言中说:“以花喻人,尤其是以花比喻女人,好像中外都有这样的传统习惯。……敦邦在这一部白描作品中所展示的新的开掘,则犹如一面镜子,令我想起前人“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的诗句来。他的生花之笔也的确吧我们带入了这样一种水乳交融的化境,教人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哪是花和人的分界了。明镜本无尘,诚然,素纸上的白描是没有颜色的,经过艺术家的点化,分明显出了花一般的灿烂。” 《昙花与贾元春》一幅,元春雍容华贵而神情落寞,令人想起“宫花寂寞红”的诗句,她虽然位及人伦,内心却没有快乐。昙花难得开花,夜开晨即萎谢,花期十分短暂,这正好象征了元春的命运,也象征了荣宁二府的颓败。世上的所有荣华富贵,在历史的长河里都不过是昙花一现。
韩羽采用中国写意画的手法,以漫画的形式绘制《红楼梦》图画,舍形取神,注重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精神状态,亦雅亦拙。他往往勾勒出人物的衣着、形体动作的轮廓和画龙点睛般的眼神,寥寥几笔就把复杂紧张的戏剧冲突凝练在画面之上,给人以朴素天真、幽默生动的美的享受。像“妙玉”这一幅,通过她的姿态,将她 “忽听房上两个猫儿一递一声厮叫”,“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摄心神,走进禅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觉得禅床便晃荡起来”的心理状态刻画得惟妙惟肖。像司棋、潘又安偷期密约这一幅,着重一个“怕”字,写出了少男少女的羞怯。
当代关于红楼梦的插图,代表性的还有叶雄等集体创作的《大观园人物图谱》;赵成伟绘图、周汝昌题诗的《清装红楼梦人物诗意画集》,有图33幅;崔君沛绘制的《崔君沛红楼梦人物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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