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崇高 代价太高
(2011-06-29 06: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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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不久前,读到一篇揭露范仲淹欺世盗名、炒作他人作品的文章《〈岳阳楼记〉作者并非范仲淹》。文章说,《岳阳楼记》作者其实并非范仲淹,而是在《岳阳楼记》中受到范仲淹称赞的那位滕子京。滕子京也其实不是一位“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好官,而是一个沽名钓誉的“无赖加巨贪”。
文章特别强调,滕子京在岳州任上,根本不曾使岳州出现太平兴盛景象。而在老百姓穷困潦倒、饿殍遍地的情形下,巧立名目四处搜刮钱财,“所谓‘重修岳阳楼’,只不过是‘能臣廉吏’滕子京搞‘形象工程’和抓‘第二收入’的一种方略,政治上得资本,经济上得实惠,好事儿都被他一个人给占全了。在岳州任上,滕子京挂羊头卖狗肉故伎重演,疯狂地在民间征敛赋税,‘所得近万缗’(古时一千文为一缗)”。
范仲淹是滕子京的知交朋友,已经有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嫌疑。《岳阳楼记》之前,范仲淹压根就不曾到过岳阳楼,“范仲淹收到滕子京用他口气写的《岳阳楼记》之后,心领神会,一看这《岳阳楼记》写得确实也还不错,不愧是当年同科进士的水平,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因此,范仲淹犯下了为滕子京“瞒天过海”的罪过,自己也成了一个欺世盗名之徒。
文章作者破除范仲淹“忧民”的神话,自有他借古说今的用意,表达对那些不顾人民死活的“政绩官员”和当今文坛利用名家“瞒天过海”和“移花接木”的不满。但是,为此目的付出的代价却是未免太高了一些。破除范仲淹“忧民”的神话,可能成为对中国文化道德资源的自我糟践。
范仲淹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抱负而为中国人世代称颂,不只是因为他的话说得好,更是因为世世代代的中国人都苦于官吏的苛政,所以特别期待官员的“忧民”美德。“忧民”的神话,它的价值在于道出了人们的心声,至于是由谁制造的,那反倒不太重要。
瓦解了范仲淹“忧民”的神话,直接遭破坏的是人民要求官员忧民的合理性和可行性。按照瓦解神话的逻辑,既然天下当官的都必然是败德之徒,连范仲淹都不例外,那么,老百姓就根本没有现实理由对当官的提出任何道德要求。在揭露范仲淹欺世盗名的文章后面,有一种时下相当普遍的社会犬儒心态,那就是不相信任何人会真的立志要当个有道德的人。古人也好,今人也罢,公开说出自己的道德志向,肯定暗藏着什么利己的动机。
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向善教育,许多是通过通俗戏文、童蒙书、善书、历史人物故事来进行的。这种道德资源在不断的批判中已经遭到了极大的破坏。进一步的瓦解,只能使这一资源遭受更大的破坏。不仅如此,还有可能把劝善的故事变成劝恶的故事。
孔融让梨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说的是兄弟谦让。瓦解这个道德故事者说,孔融让梨其实是教大家学乖。你想要的时候,要做出不要的样子。孔融拿梨,只要小的而不要大的,这是“大智若愚最好的体现。其实孔融是在装傻,他出奇地狡猾!经过了让梨,孔融自然会得到许多益处……从人性角度言,小小孩儿,看见梨子,选择大的才是人的真性情,这是符合人性的,拿小的,不是有心机,就是四川人说的‘方脑壳’”!一个劝善的故事就这样变成一个劝恶的故事:人应该守住自私的“本性”,不然就只能要么是奸诈,要么是傻冒。
犬儒式的“敌视崇高”和“瓦解崇高”,继承了革命大批判“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传统,同时也是对革命伪崇高的一种矫枉过正。多年来,有多少崇高的理想一一破灭,使得人们普遍陷入道德虚无和功利主义之中。但是,任何一个社会都不可能在这样的非道德状态中健康存在,这是我们必须重新重视传统道德的根本理由。现有的传统道德资源虽然不完美,但十分珍贵。与古代文物一样,传统的道德资源也是毁一件就少一件。如果一件件毁去,总有一天整个民族会落得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