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陕北坐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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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在家读胡成的《榆林道》。这是一本游记,走的是陕北地区,延安,米脂,榆林,横山,后来去了靖边,盐池,最后收在宁夏的固原。这些地方的大部,特别是陕北一带,我都在1986年春节期间走过,而且,基本是跟作者一个方式:搭长途汽车。所以《榆林道》中讲了许多县城里的汽车站,那都是我首先必到的地方。看得心有戚戚。
我那次走陕北,第一站,是从西安到延安。一条公路朝北一直往上,那是当年无数热血青年投奔延安走的路。这条四百公里的路,当年青年们要走十二天,一路国民党军队盘查,土匪打劫,极其艰苦,而今这条路畅通无阻,我搭上长途班车,只需走一天。那天正值春节前夕,车里满满的除了赶着回家的中国百姓,还有两个身材高大的外国小伙子——后来听说他们来自瑞典——他们好不容易才把身躯塞进窄小的座位中。
车子开出西安城后,一过铜川,眼前已是黄土高原沟壑纵横,不由得心里暗暗称奇,这才发现,那两个瑞典小伙激动地而费力地坐在那里就往外拍照。当时正值陈凯歌的导演、张艺谋执镜的《黄土地》走红国内外,好多文化人都是因为这个来陕北的,外国人也一样。
寒冬的陕北高原,车里很冷,估计有零下一二十度,却没有暖气。旅客们只能靠厚厚的冬衣加上自己的体温取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慢慢地寒气开始从脚开始,慢慢在往上爬,爬上小腿,爬上大腿,爬进肚子……几个小时以后,我觉得身体渐渐地僵了。中午时,车到黄陵,我下车了。下车就直奔县招待所登记住宿。我记得当时进得门顾不得一切,先抱住了暖气,趴在上面全身发抖……就这样抖了快半小时才缓过劲来。
以后不管是从延安到米脂,到横山,到榆林,到佳县,都是从汽车站买票坐长途班车,票买得晚了,没有座位,就坐在中间的过道上,屁股底上垫着自己的行李,头伏在自己的胳臂弯里打瞌睡,一觉醒来,发现邻座的老汉脱了鞋盘腿坐在座位上,一只大脚几乎贴在我的脸上……
这是买到了票的情况,这还算是幸运的。春节一过,各地的农民都急着返回城里务工,车站里人山人海,公路旁也是黑压压的人群,不管有票没票,只要车一停就扒开车门往上挤,如果这一站没人下车,司机就会强行冲过去,这时候就会听到车后传来“咚咚”的声音,那是路边的人在扔石头。
如果坐头班车,开车时间都很早,往往是早上6点或6点半,天还是黑洞洞的。经历了一番紧张地冲进车站、冲上汽车、坐好座位之后,车里安静下来,车继续走,人们开始入睡。我望向窗外,窗户上是厚厚的冰花。我用口中的哈气慢慢在玻璃上融出了一个洞。窗外的景色渐渐显露。
天开始亮了,在紫色的天幕之下,是远处绵延长城凹凸的黑色剪影。黄土高原的大地仿佛亘古不变。伴随着一代代的王成寇败,这里的人们却繁衍着一代又一代。像是千百年来一样,一轮红日开始在长城背后露头,光芒开始映亮静默的大地,太阳照常升起,大地一派肃穆。
我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但是,车里除了我和同行的伙伴激动不已外,回头一看,满车的人都在酣睡。压抑住激动,我心里回响的就是一句话:“你就这样报答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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