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成年礼

在离2009年只剩两天的时候，我参加了儿子的成年礼，他18岁了，上高三。

学校要给他们举办成年礼，是在此前一个多月就知道了，学校通知说，男生要每人准备一身西服，女生要穿裙子。我当时心想，一身西服，像点样就得好几百，还要配衬衣、皮鞋、领带，就为这一天，有这必要？

当然还是给准备了。而且，要准备给他的一件礼物，还要准备给他的一封信。学校要求什么，我们当家长的都照办。

给他写信的时候，我忽然感慨万千，觉得太有必要给他写封信了。他一天天在长大，一天比一天更独立，一天比一天与我有了距离。他再不是小孩子了，而我，在变老。他的长大意味着我们要从此分开吗？分开不是早晚的事吗？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有血肉相连的感觉吗？给他的信，我只花了一小时就写完，都是涌到嘴边要说的话。

到了举行成人礼那天，上午10点我赶到会场——北大的百年讲堂。门口人山人海都是家长，找不到儿子的身影。看到的男孩子，都精神抖擞穿着西服，人人都是帅哥，看到的女孩子，脱去臃肿的校服，一显青春本色。儿子出现在眼前时，我忽然有点陌生感，脱口而出说，太精神了！

这时我理解校方的用意了。他们长大成人了啊。他们应该这样英姿勃发地庄重亮相。

成人礼开始。先是校长讲话，北大的一个教导主任讲话。家长代表讲话。其中一个家长代表是冯小刚。我听得这名字有点发愣，等他上台来一看真是著名导演冯小刚。没想到他有个和我儿子一样大的女儿。他的发言很实在也很动人，第一句就说，我不该在这场合紧张，但是，我还是准备了讲稿（笑）。“吾家有女初长成……”诉说对女儿的祝福与自己的欣慰。相比来说，学生们的发言，言词华丽，是他们那个年纪特有的张扬。

接着是学生们自己制作的一个PPT开始在大屏幕放映。第一个镜头就是个光屁股的婴儿。接着，是孩子学步，上小学，一步步，进了中学，上了高中……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在黑暗中热泪涌了上来，我从来没想过18年养育一个孩子的辛苦需要报答或是什么，但是一瞬间，我知道他们是在感谢，我为他们的理解而激动，也为我的一种成就感而激动——我忽然领悟到，原来我这18年做了这样一件事。

学生们在军训，在参加运动会，在课堂里学习讨论，在田野里干农活。你常能听到学生们看到熟悉画面时的哄笑。你置身在青春的人群中，与他们一起感受青春的青涩与热情。

老师们的发言，也被拍成录相来放映，每个老师露面，都可得到学生们的掌声，如果我是老师，这时候可相当欣慰啊。最后是宣誓，宣誓词很formal，估计是北京市的统一格式。

成年礼结束后，我和儿子走出北大。我说，这个仪式中我觉得最好的内容是那个学生自己制作的PPT，他也同意。他说，冯小刚的发言也很不错，要是大家发言都是这个质量就好了。

我想起，儿子在初三毕业时，我参加过他的毕业礼。沉闷，繁琐，先是校长和老师们家长代表学生代表不断讲话，都是很冠冕堂皇的官话，不吸引人，下面一片嗡嗡嗡，大家都在开小会，然后是全体学生走上讲台照相，又相当冗长，家长们冲上台照相，乱哄哄。

我对儿子说，你们这个成年礼，比初中那个毕业礼强多了，他说那当然。这个仪式，校长开始时有介绍说，全部是学生自己策划自己执行的，儿子说，他们搞了半年呢，从夏天就开始拍，有空就做一点。要知道，这时他们都已是高三的学生，在别人看来似乎连半小时的空闲时间都不会有的。

我们这个社会平日里不乏仪式。但是被刻意组织的走形式的刻板仪式太多，能让我们记一辈子的几乎数不出来。我们其实需要仪式。但需要的是好的，朴素的，能真正表达出自己心声的仪式。